生态美学对自然美理论的批判与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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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图书：《文艺美学研究.2019年秋季卷》

出版日期：2022-03

字数： 18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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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美学对自然美理论的批判与超越

自然美理论呈现出从“如画”景观的自然美到“人化”的自然美的转变，但其核心都是“人类中心”的。生态美学批判了自然美理论的“艺术化”及其“人化”的倾向，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一种生态系统中的自然之美，从而超越了传统的自然美理论。但由于中西方哲学文化背景不同，生态系统中的自然之美又呈现出几种不同的样态。

一自然美理论：从“如画”的自然到“人化”的自然

自然美理论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纪的“如画”，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的“欣赏目光”在18世纪才第一次投向自然。早在古希腊，人们就将艺术视为自然的一面镜子；古罗马时期甚至还出现了像维吉尔的《牧歌》《农事诗》这样对自然极尽描写的作品，即使这个时期对自然的描写多数还是带有城邦治理的目的^[1]。在中世纪，受神学思想的影响，人们对自然的理解大致呈现出两种状态：一是偏远的山脉、陡崖等，因为远离上帝的普照并非人们生活的乐园，成为一种野蛮甚至邪恶的象征；二是自然诸现象都是上帝旨意的隐喻。人们生活的自然世界只不过是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后的替代品，它的存在提醒着人的原罪。因此，在中世纪神学思想的笼罩下，自然并不可能成为一个审美对象。

人们对自然的审美要归功于文艺复兴以后自然科学的发展和一批艺术家的推动。科学的发展使自然和艺术从神性的枷锁中脱离出来，自然的众多景象不再是罪恶的代名词，自然在艺术中也不再作为一种背景或带有宗教意图的素材，而是在17世纪末在法国的克劳德·洛兰（Claude Lorraine）、荷兰的一批风景画家们的推动下开始作为一个独立的主题出现，这为18世纪“如画美”的产生积累了丰富的“审美经验”。

在科学的发展下，人们对“美”的认识逐渐脱离了教化和认知的作用，“审美无功利”命题的产生对自然美理论的兴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美学命题最先从夏夫兹博里（The Earl of Shaftesbury）那里经由对上帝之爱的类比提出，夏夫兹博里认为人们真正感受事物之美正如对上帝不带任何目的的爱一样，不是对象对欲望或利害关系的满足带来的“美感”，而是由“内在感官”所带来的无利害之美。随后，哈奇森（Hutcheson）、柏克（Burke）和艾利森（Allison）进一步在这一命题中将美与知识、欲望和理性划分开来，并加入了人“空灵闲逸”状态下的“想象”因素。最终“无利害”由一个伦理学的观念经由这些经验派美学家们层层推进被作为一个美学命题确立下来，并在康德对审美鉴赏的分析中达到了顶峰。这种不牵涉任何利害关系的审美情感，剥开认知、欲望、伦理的一切外在目的，投向了只对对象本身形式的关注。相较之传统的艺术作品的“目的性”，此时作为并非人类创造的自然，符合了审美无功利的特点，成为一批经验主义者所称赞的真正理想的审美对象。加之思想界卢梭等人对自然的热情赞美；日常生活交通的发展使得人们的远足成为可能，一批人开始去寻找这种自然美，对自然的欣赏氛围浓厚起来。

对自然的欣赏最终于18世纪由威廉·吉尔平（William Gilpin）等人以“如画”这一理论形式首次在审美中确立下来。值得注意的是，审美无功利的概念虽然是自然审美独立的第一动因，但也正是这一观念，自然美被限定在了一个纯粹“形式”的维度——以形式为落脚点，自然开始正式进入审美领域。

“如画”最开始出现是作为英国美术领域的一种实践指导理论，渐而成为人们欣赏自然风景的美学概念。它最开始由英国业余画家威廉·吉尔平结合自己的画作经验提出，可以最直接的按照其字面意思理解为“风景如画”，也就是形容一处风景如画家的画作一般。在吉尔平这里，他区分了“一般的美”和“如画”，认为前者只能在自然状态下给人的眼睛以“感官的愉悦”，而后者却是凭借“能被绘画图解的性质”带给人们快乐。^[2]他还指出这种能被图解的性质表现为一种粗糙、一种质地的褶皱或奇特……“如画”理论随后在普利斯和赖特这里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成熟。最终确立下来的“如画美”被设定在了“优美”和“崇高”之间。普利斯（Uvedale Price）指出，对于“优美”而言，优美在之于“光滑”、“逐渐变化”和“年轻新鲜的观念”上，而“如画”却强调的是“粗糙”、“突然变化”和“年老甚至死亡的观念”。^[3]对于“崇高”而言，崇高感与广袤和无限有关，与庄严、惊愕和恐惧的情感有关，而“如画”则对这些并无严格的要求：它既可以在大片的风景中被找寻，也可以在最小的尺寸中被发现（但“如画”的特征不能建立在“无限”之上，因为它要建立在边界的分明之上）；既可以适用于庄严肃穆的风景，也可以在轻松和玩笑中被感受。^[4]这种对如画的界定，使它既能如上面一般同“优美”和“崇高”相区分，也由于其中间性，能够和两者结合，普利斯称之为“如画性的优美”和“如画性的崇高”。这种对自然景观各种特征的包容性以及同绘画艺术结合紧密的特性也许就解释了为何是“如画”而不是“优美”或“崇高”成了自然审美中备受欢迎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