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人“萧散”思想的美学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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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图书：《宋史研究论丛．第三十六辑》

出版日期：20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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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文人“萧散”思想的美学阐释

摘要：“萧散”思想是中国古典艺术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先秦时期庄子关于“散”之问题的讨论，为“萧散”思想的产生奠定了哲学基础。“散”之内涵在后世的发展中不断丰富与完善，东汉蔡邕“欲书先散怀抱”赋予“散”以批评意义，魏晋士人将“萧散”作为人物品评概念。有宋一代，随着道禅哲学的流布和兴盛，“萧散”发展为具有清晰理论内涵的美学概念，不仅适用于人物品评，而且在苏轼等文人的倡导之下，亦成为重要的艺术批评概念并被广泛使用。此外，“萧散”又成为宋代文人超凡脱俗的生活方式以及心性超越的哲思表达，文人于“萧散”的生活中涵养性情，彰显自在、无碍的生命状态，直指清净澄明之自我本心。

“萧散”思想导源于《庄子》。《庄子·人间世》篇由匠石与栎社树的寓言引出“散木”与“散人”的问题，“散木”因其“无用”，得以终其性命、保全天年，逍遥于“无何有之乡”；而有用之木，却遭人砍伐，不得其生。庄子由“散木”阐发出“散人”的智慧：“散人”不为物役、不为世用，超脱于尘俗之外，故能逍遥自得，游心于天地万物之间。同时“散木”“散人”的概念也意在说明“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观点。朱良志认为：“在中国艺术中，萧散是一个重要的概念。它用以指艺术家从容潇洒的生命态度，指不为法度拘束的逍遥境界，并成为重要的艺术批评标准；它还是宋代以来人们所追求的文人意识的重要内涵，所谓‘士夫气’，就是对萧散简远艺术特质的强调，而影响深远的艺术中的南北宗论，也以萧散为最高审美理想。”^[1]可见，“萧散”所涵括的意义可以分为三个层面：其一，“萧散”在魏晋玄学的影响之下发展成为重要的人物品评标准，表现了文人独特的形象与精神气质；其二，“萧散”在宋代发展成为重要的艺术批评标准，表现为对法度的超越，用于形容一种自然、疏散的艺术风格；其三，“萧散”作为文人高蹈放旷、自在风行的生命态度，文人通过“散”束缚、“散”怀抱的方法，滋养自身的散淡之心，安顿被压抑的灵魂。总而言之，“萧散”作为中国古代重要的美学思想，在宋代文人的人物品评、艺术批评以及生命境界等方面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一 “萧散”作为宋代的人物品评标准

人物品评，古已有之，历史上的人物品评体现在多个层面，李泽厚、刘纲纪认为历史上的人物品评主要体现在对人物的贵贱、贫富、祸福、寿夭等的评论，对人物的德行和才能的观察，人物在道德理想的实现上所达到的境界以及对人物仪容的品评等方面^[2]。汉末魏初，人物品评与统治阶层的人才选举、任用发生关联，着重关注人物的才能、智慧，却尚未重视人物内在的精神气质。因此，这一时期的人物品评具有明显的政治实用功能。至两晋南北朝时期，在历史背景、社会思潮以及审美观念的影响之下，人物品评开始从政治实用功能发展成为带有审美属性的品评标准，不仅关注人物的德行、才能，而且强调个体的内在精神。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时期玄学蔚然成风，唤起了魏晋士人“人之为人”的价值认知，士人开始关注个人的主体性，对自身进行由表及里的观照，对人物风韵、才性、精神等方面进行审美品评。换言之，此一时期士人开始注重对个体自外部形象到内在精神气质的全面性地审美批评与道德判断，通过观察人物的外部形象，进而体察其内在的生命精神，因此“萧散”作为人物品评标准具备了一定的美学意义。如：“隆公（释慧隆）萧散森疏若霜下之松竹”^[3]，慧皎以“萧散”形容释慧隆，清疏潇洒与泠然不俗的神韵。李延寿言：“（王惠）素不与谢灵运相识，尝得交言，灵运辩博，辞义锋起，惠时然后言。时荀伯子在坐，退而告人曰：‘灵运固自萧散直上，王郎如万顷陂焉。'”^[4]谢灵运、王惠等人于清谈之中辩口利辞，不仅表现出士人的博学与才情，而且反映出士人美好的人格、隽永的智慧以及宽广的度量。萧统在《咏山涛王戎诗二首（其二）》中言：“濬充如萧散，薄暮至中台”^[5]，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言：“王逸少风流才士，萧散名人”^[6]，此二句以“萧散”形容王戎与王羲之，彰显出人物率真旷达、超拔脱俗的精神气质。“萧散”作为魏晋时期重要的人物品评标准，经历了从实用功能到审美属性的转变，这也意味着时人立基于“萧散”的美学属性评价士人，不仅凸显出士人的品格、精神之美以及潇洒风神，而且折射出魏晋时期特殊的文化内涵与社会思潮，同时，“萧散”的人物品评标准注重士人内在风采神韵、气质品格的评价，也就使得魏晋时期“萧散”的人物品评标准饱含生命的情致与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