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中一个套话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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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图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学论著精选》

出版日期：20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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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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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中一个套话化了的西方人形象

1840年，在中国历史上爆发了第一次鸦片战争，从此，西方人用“船坚炮利”轰开了“天朝”的大门。自那时起，一直到20世纪40年代末，在长达一百多年的历史中，人们在中国文学作品中经常会读到一个用来指称西方人的词语，那就是“洋鬼子”，或简称“鬼子”。

以下摘取几例为证。

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1840—1842）的民谣《三元里等乡痛哭鬼子词》中有诗云：“……水战陆战兼能，岂怕夷船坚厚？务使鬼子无只身存留，鬼船无片帆回国。”^[1]

义和团运动（1898—1901）时期，天津出现了许多揭帖，其中的《神助拳》痛骂外国侵略者道：“鬼子眼珠俱发蓝……要平鬼子不费难……大法国，心胆寒，英吉、俄罗势肃然。洋鬼子，尽除完，大清一统靖江山。”^[2]

近代作家刘鹗（1857—1909）的小说《老残游记》（1903）借主人公老残的游历见闻，反映了晚清吏治的黑暗及社会风情。在小说第一回中，作者讲述了主人公在一艘船上的遭遇：他见一艘大船处于危境之中，便前去提醒，而船上却有人挑拨，对船主道：“他们用的是外国向盘，一定是洋鬼子差遣来的汉奸。他们是天主教！他们将这只大船已经卖与洋鬼子了，所以才有这个向盘。请船主赶紧将这三人绑去杀了，以除后患。”^[3]

近代民主革命家陈天华（1875—1905）1904年前后作《警世钟》一文，向民众宣传反帝思想。他在文中呼吁：“洋兵不来便罢，洋兵若来，奉劝各人把胆子放大，全不要怕他……万众直前，杀那洋鬼子，杀投降那洋鬼子的二毛子。”^[4]

现代剧作家洪深，在他的成名作《赵阎王》（1922）一剧中，用“鬼子”一词指称20世纪来华的西方人：“那鬼子尽教着村里人信洋教，说鬼子话，拜洋菩萨。”^[5]

除“洋鬼子”^[6]或“鬼子”外，这一时期的中国文学中还常使用其他含有“鬼”字的词汇，诸如“鬼使”、“鬼气”、“鬼头”等。这些词中的“鬼”字也都多少与外国或外国人有关。

如“鬼使”一词即指出使外国的外交官。《汉语大词典》“鬼使”词条引用了清人陈康祺在《燕下乡脞录》中的一句话予以说明，称：“若鬼使，则出使外洋之员；以西人初入中国，人皆呼为鬼子也。”^[7]

在同一部词典中，词条“鬼气”则引用了何绍基（1799—1873）《沪上杂诗》中的两句诗文为例，曰：“愁风闷雨人无寐，海国平分鬼气多。”并将此处的“鬼气”一词解做“外国侵略者的气焰”^[8]。

“鬼”字若与“头”字组合，即成“鬼头”一词，从字面看，该词的意义是“鬼的头”，实则指称印有外国国王头像的纸币，又称“鬼头银”。^[9]

以上例子已使我们可清楚地看到，自十九世纪中叶至二十世纪中叶，西方人在中国文学中的形象是始终与“鬼”字紧密联结在一起的，“鬼”字几乎成了“洋”字的代用词。而在上述所有包含了“鬼”字的词组中，又以“洋鬼子”一词的使用频率为最高。我们由此可将“洋鬼子”视为这一百年间中国人言说西方人最具代表性的话语之一。这种在某一历史阶段中被“反复使用”、具有“多语境性”的单一形态的具象，在比较文学形象学中被称为“套话”（stéréotype）。本文所要探讨的，就是“洋鬼子”这一形象是如何和缘何生成的？它是如何套话化了的？换用形象学的术语表述，即是说它经历了怎样的“社会化”和“文学化”过程？而它的内涵在数百年间又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一 “洋鬼子”辞源初探

说到“鬼”字，一个普通中国人的脑海中立刻就会映现出阴间地府里张牙舞爪的怪物。究其缘由，这或许与该字的字源不无关联。在中国古文字中，“鬼”字原意为“死人”。《说文解字》称：“人所归为鬼。”清人段玉裁的注释本在此解后列举了东晋训诂学家郭璞（276—324）的注释，称其引尸佼（约前390—约前330）所作《尸子》（已佚）云：“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并以儒家最古老的典籍之一《礼记·礼运》篇为例，引用了“鬼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一句。^[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