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命美学到传统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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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图书：《中外文论.2019年.第1期》

出版日期：2020-10

字数： 1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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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命美学到传统词学

摘要：再次发表于《盛京时报》的三十一则《人间词话》，是王国维生前最终改定本，实则代表了其词学的最终形态。《盛京时报》本中的李煜词评迥异于通行本，悉数删去“赤子之心”“主观诗人”等极富西学色彩的术语，仅保留“神秀”等传统词学用语；此外，将通行本的“眼界”修改为“境界”，加强了其与“神秀”的联系。相比于通行本，《盛京时报》本《人间词话》的“境界”已脱去西学色彩，实现了向传统境界论的回归；“神秀”一词也完成了对传统术语的回溯与超拔。其转变的动因有二，一是生命美学自身的理论困境导致了王国维在学理上的失望与转向，二是晚清西学东渐大潮中其个体生命自觉的文化立场抉择。

关键词：《盛京时报》；《人间词话》；李煜；生命美学；神秀；境界

王国维生前经手的《人间词话》有三个版本：其一，成于 1908 年 10 月前的手稿本，共 126 则；其二，1908—1909 年发表于《国粹学报》的第一次编定本，即广为流传的64 则本（以下简称“通行本”）；其三，第二次发表于1915 年1 月《盛京时报》的重编本，共31 则（以下简称“盛京本”）。^[1] 在三个版本中，王国维对李煜词的评价尤值得关注，其原因在于：首先，王国维于词首推五代，为此亲手辑录《唐五代二十一家词辑》，且他对《南唐二主词》（主要为李煜词）的辑佚、考证和校勘极下功夫；其次，五代词人中王国维最重李煜，故三个版本都给予李煜词极高评价；再次，三个版本中李煜词评所占比重变化明显：手稿本所占比重不足 4%，通行本则升至 9%，而“盛京本”又回落为3%，这一变化曲线直观地反映了《人间词话》词学思想的嬗变。

通过版本比对可知，“盛京本”不仅在时间上、形态上为最后编定本，而且在理论上也与通行本存在重大差别，应视之为王国维词学思想最终和最成熟的表达。但遗憾的是，目前对“盛京本”的整理与研究工作仍显得冷清，对“盛京本”进行词学与美学探讨的研究较为匮乏。而结合王国维前期所受西方生命美学影响，通过版本比对与思想演历对之进行综合研究的尝试尚未见到。因此，本文试图以《盛京时报》本《人间词话》中李煜词评的嬗变为中心，从美学理论和词学史角度出发，剖析其疏离西方生命美学和回归传统词学的理论意向，并试图揭示这一转向的深层动因。既从理论上阐明王国维词学的转向意义，也尝试回答这一转向在中西方文化碰撞中的启示意义。

一李煜词评与生命美学

（一）通行本对生命美学的凸显

通行本全部采纳了手稿本中的李煜词评，故其对李煜词评理论重要性的凸显是通过删汰手稿其他条目而实现的。通行本的理论意图可简单归纳为两条：其一，把手稿本尚不突出的“境界”确立为其核心概念，由此把与“境界”无关或关系不密切的条目排除在外；其二，通过重新安排与“境界”相关的条目，凸显其西方美学尤其是生命美学之内涵，使保留下来的其他条目（如格调、气韵等）服务于这一理论建构。换言之，此阶段王国维的理论兴趣在以西方美学改造传统“境界”说，将之建构为一种本体论的、超越性的审美境界论。通行本虽也保留了一些传统词学用语，但它们要么作为现象层面的表述可归摄于“境界”，要么作为与本体论的境界说相对的言说被扬弃。因此，王国维不无自矜地说，前人以“兴趣”“神韵”等表征传统词学之审美意蕴，都不过是在现象层面进行归纳，唯有他才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