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吗?
宋代禪宗山居詩的寫作形態
在禪宗文學的主題中,山居詩無疑是最常見和最重要的類別之一。大量以“山居詩”為題的作品,散見於燈錄、語錄、僧傳、筆記、類書、僧詩總集等各種禪宗典籍中。唐宋元明各代,山居詩不下千數,乃至有專門的《高僧山居詩》及《續編》這樣的集子編刻印行。這是一個被學界遺忘的中國禪僧的寫作傳統,其作為宗教文學的意義理當受到應有的關注。關於佛教的山居傳統以及佛教山居詩的起源,筆者另有文論述。此處僅以宋代禪宗山居詩為重點,研究其寫作規模及寫作形態。
一 禪宗山居詩的先驅:貫休與延壽
唐代雖然已經出現了山居詩的形式,但多是零星的創作,且寒山、懷素、法常、隱山等人的作品都是被明代追認的結果,直到晚唐五代的貫休作出二十四首山居詩,才標誌著山居詩寫作意識的真正形成。貫休《山居詩序》曰:“愚咸通四五年中,于鍾陵作《山居詩》二十四章。放筆,稿被人將去。厥後或有散書於屋壁,或吟詠於人口。一首兩首,時時聞之,皆多字句舛錯。洎乾符辛丑歲,避寇於山寺,偶全獲其本,風調野俗,格力低濁,豈可聞于大雅君子。一日抽毫改之,或留之除之,修之補之,卻成二十四首。亦斐然也,蝕木也,概山謳之例也。或作者氣合,始為一朗吟之可也。”[1]這篇序講述了貫休山居詩創作、流傳、修改、定稿的全過程。咸通四五年,僧人時值三十二三歲,作山居詩,隨即廣為流傳,但詩句多有舛誤。至乾符辛丑歲(881),貫休避亂於山寺,恰得山居詩之全本,並加以修改,遂成今天我們所見之二十四首。此後五代入宋的永明延壽作了六十九首山居詩,在數量上更勝一籌,並且引發了元明清各時代的唱和,為山居詩的規模性發展鋪平了道路。從延壽山居詩創作時間來看,應當是其天柱峰及雪竇山習禪期間所作。《宋高僧傳》卷二八載:“嘗於台嶺天柱峰九旬習定,有鳥類尺鷃,巢棲於衣襵中。乃得韶禪師決擇所見,遷遁于雪竇山,除誨人外,瀑布前坐諷禪嘿。衣無繒纊,布襦卒歲。食無重味,野蔬斷中。”[2]此後,才發生了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吳越王錢俶請其居靈隱山新寺的故事。因而,我們將延壽所作山居詩劃入五代,與貫休詩作一簡單對照,權當宋代山居詩的寫作背景。
1.儒釋人生觀的對比
貫休詩常以般若空觀來闡釋朝代更替、人世無常,強調功名利祿的不可靠,警戒人們需辨別真與幻,不要為了虛幻的東西而耗盡一生。如詩:
業薪心火日燒煎,浪死虛生自古然。陸氏稱龍終妄矣,漢家得鹿更空焉。白衣居士深深說,青眼胡僧遠遠傳。剛地無人知此意,不堪惆悵落花前。
業薪心火、浪死虛生皆佛教語。業火,佛教謂惡業害身如火。浪死虛生,言生死的虛妄不實。《金剛經》有:“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3]人生本來就是空幻一場,而世人卻不知此情,只顧肆意追逐眼前利益,給自己平添許多惡業。“陸氏稱龍”與“漢家得鹿”,代表了儒家建功立業的人生理想。然而佛家卻認為,陸氏雖有才能而終不得施展,漢家得政權而又失政權,這一切都不過是夢幻泡影一場空。白衣居士,青眼胡僧,義峰海門《略注》曰:“白衣青眼者,暗指淨名、達摩二大士。”[4]白衣,佛教徒著緇衣,因稱俗家為“白衣”。淨名,即維摩詰,華譯為淨名,相傳是金粟如來的化身,自妙喜國化生在此世上,以居士的身份輔助釋迦教化眾生。青眼胡僧,即菩提達摩,從西域來,故稱。維摩詰與菩提達摩不辭辛苦地傳道,可是偏偏無人能真正領會。落花,此處暗示了佛教無常的人生觀。
又詩:
自古浮華能幾幾,逝波終日去滔滔。漢王廢苑生秋草,吳主荒宮入夜濤。滿屋黃金機不息,一頭白髮氣猶高。豈知知足金仙子,霞外天香滿毳袍。
首聯、頷聯同樣是寫歷史的一去不返及王朝的興衰更替。漢王苑囿、吳主宮殿,是儒家帝王的象徵,如今已被荒草埋沒,成為廢墟。人們對此視而不見,依舊盲目追逐。即使已經擁有了滿屋黃金,卻仍然貪得無厭,不息機心;即使已經年老白髪,仍然與世紛爭,競相權利。尾聯金仙子,即言佛。《禪月山居詩略注》曰:“知足金仙子者,以佛身紫金光聚,稱佛言金仙。”[5]霞外,指塵外。天香,即禮佛的香。毳袍,指毛制的僧袍。人們哪裏知道在遠離塵俗的地方還有另一種知足自得的生活呢。
以下兩首詩對比佛教般若空觀與儒家功名觀念的优劣:
萬境忘機是道華,碧芙蓉裏日空斜。幽深有徑通仙窟,寂寞無人落異花。掣電浮雲真好喻,如龍似鳳不須誇。君看江上英雄塚,只有松根與柏槎。
嵐嫩風輕似碧紗,雪樓金像隔煙霞。葛苞玉粉生香壟,菌簇銀釘滿淨槎。舉世只知嗟逝水,無人微解悟空花。可憐擾擾塵埃裏,雙鬢如銀事似麻。
第一首詩稱,一切繁華都會如掣電浮雲般逝去,再也尋不著蹤跡,那麼,即使有如龍似鳳的顯貴地位又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你看看江邊那些英雄的墳墓,如今還剩下了什麼呢?世人只知嗟歎逝水的悲傷,卻在這現象中看不到人生虛幻的本質。不解空花之悟,就只能在紛亂的塵世渾渾噩噩地虛度光陰,不覺間年已老矣。第二首詩中,逝水代表儒家以建立功業來證明人生的觀念。空花,則代表佛教認為人生虛妄不實的觀念。空花與逝水相對,暗示世人只知感傷時間流逝而進取功名,卻不知道功名利祿不過是一種假象,轉瞬即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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