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米特拉达梯

约翰·G.F.辛德（John G.F.Hind）

“出身高贵者”米特拉达梯六世（Mithridates Ⅵ Eupator“the Great”）、“大帝”，因他对罗马的仇恨和在亚细亚的残暴而闻名。据传在公元前63年，即他晚年的时候，他仍然谋划着通过西徐亚、色雷斯和伊利里亚人的土地向意大利进军，就像是东方的汉尼拔。他在位57年，与罗马对抗了四十多年，关于他的许多传说在这期间兴起。至罗马帝国晚期，他作为罗马少数的几个宿敌之一，与皮洛士、汉尼拔和克莱奥帕特拉一同被尊崇，列入了80个古罗马名人之中。^[1]作为一个到69岁才去世的人（有的说是70岁或72岁），他在古代世界可以跻身“长寿者”（Macrobioi）之列。他的一生除了最初的13年以外一直统治着一个王国，即本都王国；“本都”之名来源于“Pontus”（意为“深海”，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译者注）。那里位于罗马所知道的世界之外，其辖下有色雷斯人、斯基泰人、萨尔马提亚人、辛梅里安人的博斯普鲁斯和科尔基斯——那里是以黄金、毒药和巫术闻名的传奇之地。国王本人才华横溢，足智多谋。有人说他能讲22种语言，也有人说他能讲25种，甚至50种。在为王的最初七个年头，他便表现出了英雄的特质——他在本都内地流亡，将自己的身体锻炼得异常坚韧，并且能够对抗诸种毒药：

他搜集了所有

从浸润毒素的土地中

长出的东西；

起初吃一点，然后多一分，

如此他尝遍了大自然的毒药库；

……

——我讲的是我所听到的故事。

米特拉达梯，他死时年届高龄。^[2]

他有高贵的波斯姓氏，他的家族声称他们或者是大流士本人的后代，或者是与大流士一同反抗米底亚玛古斯僧（Magi）的同伴的后代。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们毫不奇怪，他按波斯—帕提亚的传统自称“大王”和“万王之王”。

现存有关米特拉达梯及其王国的材料有很多，详略不一。^[3]约有50位古代作家贡献了这些材料，有他的廷臣及他同时代学者之作品的残篇，也有后来罗马人所撰的简史和生平传记，后者大多数来自李维史著中亡佚的篇章。我们的材料中最完整的是公元1、2世纪的作品。普鲁塔克的《苏拉传》和阿庇安的《米特拉达梯战争》（Mithridatica）用希腊语为我们提供了有些重合的叙述。斯特拉波的《地理志》和门农关于黑海沿岸赫拉克里亚的地方史，为我们提供了关于本都地理环境的细节，告诉了我们米特拉达梯战争中的相关事件。拉丁文献提供的资料比较少，但查士丁的《庞培乌斯·特罗古斯的世界史（前1世纪）梗概》追溯了米特拉达梯之父统治下本都王国的崛起，以及米特拉达梯和罗马总督们在小亚细亚紧张关系的升级。而且正是西塞罗的几篇演说——《为弗拉库斯辩护》 《为穆雷纳辩护》 《为马尼利乌斯法辩护》——塑造了后人对这位国王的看法：他是罗马的死敌，小亚暴行的制造者。

第一节 王朝

据说米特拉达梯是大流士的第16代传人（尽管这种说法是公元前1世纪杜撰的）。^[4]他的直系祖先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世纪。那时有一个叫米特拉达梯的人，从他的父亲阿里奥巴赞尼斯（Ariobarzanes，约公元前362—前337年）那里继承了一小块在奇乌斯的封地；此地也可能是在米尔里亚（Myrlea），总之位于比提尼亚地区西边的普罗滂提斯海沿岸。他当时是波斯阿黑门尼德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大流士三世的附庸。他曾丧失、后又恢复了自己的地位，并最终被亚历山大大帝所“解放”。有一段时间，他是“独眼龙”安提格努斯的封臣，但在公元前302年因与卡桑德密谋而被杀。^[5]

奇乌斯的米特拉达梯之子也叫米特拉达梯——后来获得称号“Ktistes”（“创建者”），他向东逃跑了。他带着六匹马进入了帕夫拉戈尼亚，首先到达阿姆尼亚斯山谷的奇米阿塔；稍后又再向东到达阿马西亚，此地位于本都的卡帕多西亚。如果他的第二次迁徙发生在公元前293年，这有助于解释本都的纪元为何从这一年开始（尽管这一说法可能是后来米特拉达梯王朝为了使本都建立的时间与比提尼亚看齐而捏造的）。^[6]在吕息马库斯于科拉皮丁战败身亡之后，奇乌斯、蒂乌姆和比提尼亚的北方诸国纷纷反抗成功，这位米特拉达梯也紧跟着发动战争反抗塞琉古一世，并获得了自己的独立。在公元前281—前280年间，他采用了国王的称号，该王国包括帕夫拉戈尼亚东部和卡帕多西亚北部。^[7]他还与比提尼亚的尼科美德斯一起将高卢诸部落安置在弗里吉亚东部的一些地方，此地逐渐被称为加拉提亚。在公元前279年，他获得了帕夫拉戈尼亚西部边界上的海岸城市阿马斯特里斯（Amastris）。该城是他的儿子从它的统治者欧门尼斯那里得来的。米特拉达梯的王国至此向西扩展到桑加里乌斯河。他很可能因此被称为“创建者”，并被我们看作该王朝的首位米特拉达梯。从他称王直到“出身高贵者”死，即从公元前281年到前63年，在218年的时间里该王朝总共有八位国王，其中有六位叫米特拉达梯。^[8]

接下来的国王是阿里奥巴赞尼斯（公元前266—约前250年）和米特拉达梯（约公元前250—前189年），假如后者实际上不是两个国王的话（米特拉达梯二世和三世），显然两者的统治一个时间较短，另一个很长。前者将黑海沿岸的阿米苏斯并入王国；后者与塞琉古二世联姻，迎娶了他的姐妹劳蒂克做妻子，从而获得了作为她嫁妆的大弗里吉亚。但他试图通过围攻获得锡诺普的行动遭到失败。

帕尔纳凯斯（Pharnaces），约公元前189—约前159年在位的国王，向黑海沿岸的城市和王国西部的邻居施压，他比其先辈更加野心勃勃。约公元前182年，他成功掌控了锡诺普。甚至在他跟帕伽马的欧门尼斯和卡帕多西亚的阿里阿拉特斯打了一仗之后，他仍然牢固控制着该城，尽管他被迫不得不交出新近在帕夫拉戈尼亚和加拉提亚的部分所获。罗马在阿帕米亚打败安条克三世之后的数年中，一个元老院的使团在这些国王之间扮演着“正直的调停者”的角色。使团成员们小心翼翼地限制帕尔纳凯斯，使之退出小亚的西部，防止他控制小城蒂乌姆，但他们忽视了距离更远的锡诺普。帕尔纳凯斯接下来占领了科提奥拉和塞拉苏斯（法尔纳西亚），以及更东边的、锡诺普先前的殖民地。他还获得了对小亚美尼亚及其特拉布宗的宗主权。该城是小亚美尼亚国王、另一个叫米特拉达梯的人拱手交给他的。^[9]一项着眼于整个黑海海岸的有力政策配合着他对自己海岸线的牢固控制：他与西海岸的奥德苏斯（保加利亚人的地盘）和位于克里米亚南部的赫尔索尼斯缔结盟约。^[10]在帕尔纳凯斯的晚年，他通过迎娶安条克三世的女儿或孙女妮萨，而巩固了与塞琉古王朝的友谊。约公元前159年，当他死的时候，本都已成为小亚的重要势力，不过，当地的一些国王仍然能联合起来反对它，它也还不能抵御罗马的外交政策或军事威胁。^[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