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文艺复兴时期低地国家的航海地图制作^[1]

地中海是欧洲海洋地图学的摇篮，正如自中世纪以来，它一直是商业和交通的枢纽，也是科学的中心。在15和16世纪期间，当商业和航海的重心都转移到西欧时，催生出了新的航海中心。在地中海开发出来的航海传统传播到了西欧的海岸。当世界被划分为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势力范围时，这两个国家在横渡大西洋的航行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推动了航海技艺繁荣发展。一开始，尼德兰海员的活跃范围被限制在欧洲的海岸，但从1580年开始，这一范围得以扩大。

欧洲西北部的贸易和航运的兴起，主要集中在佛兰德的港口和汉萨同盟的城市，这使航海辅助设备变得越来越必要。15世纪，在地中海开发出来的航海传统和惯例继续在西北部延续，遵循了覆盖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的“导航手册”（portolanos）的范例，而航海指南是为北海和波罗的海而撰写的。

16世纪中叶，海图、领航员指南和航海地图集的制作和贸易开始在商业地图绘制中作为一个独立的分支发展起来。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大型地图集出版商对此有任何决定性的影响。在他们关于地图集制作的竞争的高峰期，约翰内斯·扬松尼乌斯和威廉·扬松·布劳只做了很小的尝试，用他们自己的海图来扩充其世界地图集，尽管他们都在出版航海指南方面非常活跃。布劳打算为他的《大地图集》（Atlas maior）出版一部海洋地图集，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然而，扬松尼乌斯的海洋地图集构成了他1656年的《新地图集》（Atlas Novus）的一部分。此外，在海图绘制领域，也没有低地国家南部的时代可言。16世纪，阿姆斯特丹偶然会有海图出版，当时的印刷商缺乏知识和经验，但作者和设计者总是来自低地国家北部。

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说，航海指南既包括航海手册（rutter）（可能包含沿岸概况的航海指南），也指领航员指南（包含了沿岸概况和/或海图的航海指南的书）。在荷兰语中，“rutter”的术语是“leeskaart”。从字面上看，它的意思是“作为海图来读的一本书”（“lees”是阅读的意思，而“kaart”这个音节表示海图），它不应该与画出来的海图相混淆。

在西欧和北欧的海岸，航海手册中的信息是由那些经验丰富的海员提供的，他们根据自己多年的观察，对小块海域非常熟稔。很大的潮汐变化范围和浅滩，使得法国和大不列颠的北海和大西洋沿岸比地中海更难于航行，因此在这些海域中使用的航海手册更复杂，也更有必要。北海和波罗的海所使用的最古老的航海手册的标本是15世纪的德国手稿“Seebuch”。^[2]已知最古老的印本航海手册，是皮埃尔·加尔谢[Pierre Garcie，有时被称为费兰德（Ferrande）]1483年或1484年的《海洋路线》（Le routier de la mer），描述了从斯海尔德河到直布罗陀海峡的英格兰、威尔士、法兰西和葡萄牙的海岸。^[3]

除了有关航线、距离和地标的书面信息之外，航海指南还提供了关于如何进入港口的精确信息，由于沿着北海海岸分布着那些浅滩，这通常是一项精细的操作。因为在16世纪的上半叶，浮标是很罕见的，所以地标是必不可少的，它们在加尔谢的《海洋路线》的扩展版本（1520年）中，第一次作为插图进行展示。^[4]非常粗糙的木刻版表现了山顶、沙丘、山脉、引人注目的教堂尖顶，以及城堡。后来，在1543年前后的尼德兰航海指南中，科内利斯·安东尼松对雕刻细致和详细的改进插图进行了介绍。^[5]

从13世纪到16世纪，除了文字和图像信息以外，还需要绘制地中海和邻近海岸的波特兰海图，以便使距离和路线可视化，并对其进行绘制。对于靠近海岸的短途航行来说，它们没有航海手册和领航员指南那么必要；但在长途航海中，它们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船只需要远离陆地航行几天几夜。

低地国家的海洋制图师是意大利的、马略卡岛（或加泰罗尼亚的）和法兰西的海图制图师的继承者。他们还增补了对北海和波罗的海的详细描述，并满足了北方国家港口商人和船长此前未得到满足的需求。直到大约1550年，低地国家的海图制图师们才绘制出关于北欧海岸和海洋的足够的海图。矛盾的是，在低地国家，印本的海图似乎比绘本的海图出现得更早（如同在斯堪的纳维亚和德意志），在1588年之前的绘本海图至今并不可知。图形艺术历史的总体趋势显示出从意大利和西班牙传播进入法兰西，但亦止步于此，这也适用于绘本地图的阐释。此外，画在羊皮纸上的绘本海图对于领航员的钱包来说太贵了。然而，印刷机制作出来的纸制品却把印刷商和顾客聚集在一起。一个成熟的绘本海图制图师的学派，就像附近的迪耶普（Dieppe）学派一样，直到16世纪最后二十五年才在低地国家蓬勃发展起来。^[6]

1584年，恩克赫伊曾（Enkhuizen）的卢卡斯·扬松·瓦赫纳出版了《航海之镜》（Spieghel der zeevaerdt），第一次在航海指南中加入海图。瓦赫纳的海图显然是为了领航，为了进入港口，为了沿着西欧的海岸航行，而不是为了远洋航行。这本书与传统的领航员图书不同，很快就以《瓦格纳》（waggoner）之名而众所周知，无论瓦赫纳是否出版了这本书。除了《瓦格纳》，17世纪还出版了完全由海图构成的图册。这些海图集中包含10—50幅没有文字的海图，在海图之前，通常会有一段对航海技艺的简短介绍。

尼德兰领航员指南和海图集

首批用海图增补的航海手册和领航员图书

除了测深索和指南针，航海指南和描述海岸线的航海手册是尼德兰海员使用的最重要的导航辅助工具。^[7]一开始，经常航行的水域的航海手册都是由领航员写的，他们用钢笔和绘图工具很方便。他们指出了港口和海岬之间的航线和距离，包括了领航员自己在旅途中的实际发现，以及当地居民提供的信息——主要是关于在困难的水域中航行——关于地标、潮汐等。有时，它们是用海岬和海岸的简单草图进行插图说明，因此，这些笔记和地图的草图有助于确定下一段旅程的方向。这些航海手册可以看作海图的前身。

欧洲西北部的航海手册的文字开始于佛兰德海岸，沿着荷兰、弗里斯兰、德意志湾（Deutsche Bucht）、丹麦和波罗的海的海岸。一个单独的章节讲述了须得海，而航海手册经常用一章来总结海事法，即所谓的《维斯比伊海事法》（sea law of Wisbuy）。^[8]

在16世纪的前半期出现了印刷的航海手册（见附录45.1和图45.1）。^[9]在阿姆斯特丹，像扬·塞费尔松和扬·雅各布松（Jan Jacobsz.）这样的出版商，^[10]为了应对良好的商业环境和日益增长的导航需求，对其进行了印刷。最初，这些小册子的尺寸为十二开本，覆盖了西方和东方的航海，但是没有收入任何的陆地探险作为插图。^[11]

图45.1 尼德兰印本航海手册的图解，1532—1594年

已知最古老的印本航海手册是扬·塞费尔松于1532年出版的，但现存的唯一一份副本是不完整的。《海图》[De kaert va（n）der zee]（图45.2）提供了一份对北海海岸、法兰西、西班牙和英格兰南部海岸及其潮汐、洋流、距离和航线的广泛的描述，并提供到挪威和通过厄勒海峡（Öresund）到格但斯克（Gdańsk）、里加（Riga）、哥得兰（Gotland）以及塔林（Tallinn）的航海指导。^[12]文本是不同舵手制作的对同一段海岸的注释的结果。尽管存在瑕疵，布格尔（Burger）依然称其为尼德兰航海手册的“初版”。^[13]

图45.2 扬·塞费尔松《海图》书名页，1532年

扬·塞费尔松于1538年去世后，扬·雅各布松接管了他的商店和印刷事业，1540年和1541年出版了一个扩展和修订的航海手册版本。^[14]除了关于英格兰海域和北部海域的补充和修正之外，新版本主要是为了给出对尼德兰水域的完整描述，不仅对瓦登海的岛屿和最重要河口的评论，而且增补了一篇关于须得海的文章，于1540年单独成册，描述了从阿姆斯特丹起止的航程，具体说明了所有的灯塔、浮标、海深和潮汐。须得海的航海手册之后，是一本关于阿姆斯特丹的海事法（waterrecht）的专著，它有自己的书名页和戳记。尽管其和后来的版本都得到了广泛的修订和修正，但一般都遵循了相同的形式，这种导航描述和海事法的结合在半个多世纪中占据了主导。^[15]印刷商必须得到某种特许权，因为阿姆斯特丹政府声明禁止未经许可印刷副本。^[16]还有关于出售地点的参考资料：老桥边的一间小店，在那时租给了塞费尔松，在其去世之后，由雅各布松继续使用。尽管有所改进，但是鉴于其对不同海岸线和主题的不平均处理，这部航海手册依然属于印本航海手册发展的早期阶段。

科内利斯·安东尼松写了一份关于波罗的海地区航行的广泛报道，以补充他著名的海图《东方海洋地图》（Caerte van Oostlant）（1543年）。^[17]有三个版本的航海手册问世：最古老的可能是1544年，之后是1551年前后，第三个1558年版是唯一已知的。^[18]这本76页的小册子由两部分组成：第一篇是一本关于航海技艺的教科书，第二篇是航海手册。^[19]这两部分都包含了许多长长的木刻侧面图，决定了这本书的长方形状（图45.3）。对众多沿海图形的容易理解且清晰的表述，无疑会帮助一个舵手使其尽可能地在海岸线和沿岸的岛屿上停留。正因为如此，在地平线上隐约出现的凸出点和初见陆地的准确表示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而海岸的轮廓仍然被用作导航的辅助工具。在他的消息来源中，安东尼松提到了有经验的海员的报告，其中包括一位已经航行了五十多年的老人。^[20]然而，他的工作的基础是对扬·雅各布松在1541年出版的航海手册中可以获得的水域和海岸的描述。

图45.3 摘自科内利斯·安东尼松的《东方海洋地图》（Caerte van die Oosterse See）的木刻侧面图，15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