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邦域圣像：原住民古典传统中的地形呈现^[1]

导论

经过来自优势性的盎格鲁—凯尔特文化200多年的殖民和后殖民影响之后，澳大利亚原住民（Australian Aboriginal people）仍然保留了他们作为一个群体的文化身份。这些原住民分布在澳洲大陆各处，包括了大量次级群体（图9.1）。目前，原住民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少数族群，在澳大利亚1800万人口中占到2%—3%。在大多数地区，其古代文化传统已经部分或全面遭受了许多力量的改造，组成这一合力的因素有：早期在各个地方与殖民者发生的暴力冲突，主要由疾病造成的人口减少，学校义务教育和制度化（institutionalization），酗酒。

在澳大利亚东部和西南部土地较为肥沃的地区，这些古典文化传统的很多方面已经高度消亡。然而，主要是在澳洲大陆北部和中部的较边远地区，原住民继续实践着文化传统中视觉、音乐和仪典的很多重要表现形式；这些传统深植于多少连续保持至今的文化历史，而这些文化至少可以追溯到6万年前，可能比这还更悠久。这些表现形式中无处不在的主题，就成为实践它们的人群所知的地方文化景观。

20世纪90年代，在从南部的大澳大利亚湾（Great Australian Bight）海滨到北部地区和西澳大利亚州的北部海岸的一条宽达数百千米的宽阔地带上，原住民的年青一代仍然在几十个地方不断参与古老仪式。与此不同，在非原住民人群分布最稠密的定居地区如悉尼、墨尔本和布里斯班的城市化地区，这些仪式的最后表演还是19世纪的事情。在都市中心区，年轻的原住民可能会学习新传统的舞蹈、来自已灭绝的本地语言的词汇以及当地神话的记录；很多情况下，连他们的父辈和祖父辈可能都不知道这些东西，这些学习于是成为广泛的文化复兴运动的一部分。因此，“原住民文化”（Aboriginal culture）这个用语可能会包括很多内容，很难对它们加以概括。然而，各地的原住民仍然通过他们的古典传统内容来确立身份，甚至在已经几乎无法通过一手的经验来了解这些传统的地区也是如此。^[2]比起其他地方的传统来，澳大利亚的本土传统并没有更易变或更稳定，但在最近两个世纪的殖民和后殖民时期，它们确实已经经历了很大改变，速度明显越来越快。鉴此，在当代原住民文化中，把古典传统和后殖民传统区分开来就很有益处。

图9.1 澳大利亚的参考地图

所谓古典传统，是指在最早的非原住民人群抵达澳大利亚开始永久定居之时，他们所实践的传统，^[3]在某些族群中，这些传统的很多方面仍然保存至今。后殖民传统和这些来自古代的传统有明显差别。古典传统中最广为人知、最受国际赞誉的内容，在英语中通常包括在“原住民艺术”（Aboriginal art）的名号之下。

现在已经有了海量的文献讨论这类表现形式。^{s Art of Lajamanu[Melbourne：National Gallery of Victoria，（1990）]。有关传承至今的原住民图像传统的主要学术研究有以下几位人类学家的著作：Nancy D.Munn，Walbiri Iconography：Graphic Representation and Cultural Symbolism in a Central Australian Society（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73；reprinted with new afterword，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6）；Howard Morphy，Ancestral Connections：Art and an Aboriginal System of Knowledge（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1）；以及Luke Taylor，Seeing the Inside：Bark Painting in Western Arnhem Land（Oxford：Clarendon Press，1996）。}

'>[4]文献中所提及的典型原住民艺术是视觉性最强的作品，创作它们的艺术家可能把他们觉得重要的本地文化景观拿来作为创作素材。这些作品不仅表现了特定地点的已知地文特征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空间关系，而且表现了附于其上的宗教、土地所有权、政治意义和其他意义。事实上，尽管这两方面彼此紧密结合在一起，但对于这些作品的创作者来说，是后一方面——而非前一方面——在作品中具有更显著的重要性。

就此而言，区分出文化的“古典”阶段的理由之一，是有必要识别出近期的、有时相当突然的文化转变与在此之前的巨大连续性之间的差异。考古学证据明确显示，澳大利亚的殖民前本土文化拥有一个漫长而较为稳定的时期。^{A Prehistory of Australia，New Guinea and Sahul（Sydney：Academic Press，1982），102-105。}

'>[5]最近两百年来许多事件的冲击，已经让古典传统在很多地区经历了极大的消亡；但在其他地区，尽管也有一些表明社会和文化发生了快速改变的社会行为，但古典传统多少还是保持了较为完好的状态。本章聚焦于原住民的可以多少明确地归于古典传统类型的图像系统和文化目的的地形呈现物。下一章“澳洲原住民的地图和平面图”重点论述另一类地形呈现物，它们大多制作于近期，其图像系统和文化目的已经和过去的行为有了显著差别。

人造物的范围

澳大利亚原住民在呈现场所、景观及其图腾和神话形象时，曾使用过多种多样的载体，在一些地区至今仍是如此。^[6]对于以这些载体呈现的很多图像而言，在记录中保存下来的仅是它们的外在形式或一般性的描述，表明它们有神圣意义。有一个可靠的假设——虽然只是假设——认为，这类记录得很不充分的旧时作品中的符号运用在很大程度上经常关注于与土地有关的主题（它们可能占主导地位），比如具有场所特殊性的图腾生物，或者旅行中的梦者（Dreaming）^[7]的叙事。

殖民前和殖民早期的作品

属于这一类别的作品包括大多数壁画艺术（岩画和雕画）和石阵，它们在整个澳大利亚大陆广泛分布；此外还有东南澳大利亚的一些保存时间较短的仪典用土雕。^[8]新南威尔士的早期殖民者见到的装饰坟冢（tumuli），以及像弗朗索瓦·佩隆（François Péron）1801年在澳大利亚西南部所见的那种由沙和植物构成、具有精巧几何结构的“纪念碑”之类的其他建筑物，也可以归入这一类别。^[9]归属其中的还有19世纪初在塔斯马尼亚所见、1861年在维多利亚州所见、1839—1844年间在新南威尔士所见的树皮彩画或线条画。^[10]

历史较悠久的澳大利亚博物馆收藏有大量以几何纹饰（有时为人像纹饰）装饰的武器（如棍棒、盾牌、投枪等）和器具（如掘土棒和碗），它们也都来自澳大利亚东南部。虽然我们知道这一地区的人群会把特殊的几何图案与专门的人群联系在一起，这些图案也可能具有图腾或领地的指涉之义，但我们现在却没有足够的报告能揭示它们的意义。^[11]同样缺乏记录的作品类型还有：新南威尔士变化多端的几何形树雕，维多利亚州具有类似传统的高度装饰性的兽皮地毯（图9.2），达令河（Darling River）地区常有雕画的圆柱—圆锥形石头，东南澳大利亚有雕刻的神圣物品[包括吼板（bull-roarers）]，昆士兰州东南部在仪典上使用的以黏土和禾草制作的动物像和人像，在澳大利亚西南部雕于木头上、澳大利亚东南部绘于木头上或彩绘的树皮上的类似形象；甚至很可能还有在新南威尔士用于成年礼仪式上的一只“填充的鸸鹋”（stuffed emu）。^{s Reminiscences of Early Queensland（Brisbane：Watson，Ferguson，1904），49。关于类似的木质雕像，参见Daisy Bates，The Native Tribes of Western Australia，ed.Isobel White （Canberra：National Library of Australia，1985），329-330。关于彩绘木质或树皮雕像，参见W.Scott，“Notes on Australian Aborigines，”MS.A2376，Mitchell Library，Sydney，ca.1871-1928，也见Cooper，“Traditional Visual Culture，”96-97和参考文献。关于填充的鸸鹋，参见A.C.McDonald，“The Aborigines of the Page and Isis，”Journal of the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 7 （1878）；235-258。}

'>[12]

图9.2 来自维多利亚州康达（Condah）的一幅原住民兽皮地毯的图样，约18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