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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炼丹术与唐代化学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网
发布时间:2018-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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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华夏五千年文明史中,炼丹术萌芽于战国,奠基于秦汉,成长于魏晋南北朝,鼎盛于唐宋,明清走向衰落。炼丹术是中国古代化学的核心内容,道教徒在炼丹活动中积累了丰富的化学知识和实践经验,无意中取得了众多举世闻名的化学成就,如火药的发明,硫酸的制取以及冶金技术的进步等,推动了世界科学技术的进步。在道教长生不死、羽化登仙的宗教目标的推动下,炼丹术(原始化学)经过秦汉魏晋南北朝的酝酿,在唐朝发展到顶峰。默顿认为,英国清教主义在促进科学发展方面是无意识的,不是清教徒们预期的行为,科学仅仅是清教徒用来颂扬上帝的工具。有一句公式语成了清教徒们的强烈的思想感情的汇聚中心,这就是:“颂扬上帝”是存在的目的和(存在的)一切。在研究道教与炼丹术(原始化学)的关系时,亦可认为炼丹术(原始化学)是道教徒用来实现其长生不死、羽化登仙宗教目标的工具。在研究诸宗教与科学的关系时,发现很多宗教在其实现其宗教目标的过程中,无意中促进了科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医药等)的发展。由此可得出结论:宗教不是有目的有计划的促进科学发展的,即宗教在促进科学发展方面总是无意识的,总是把科学作为实现其宗教目的的工具的。如明清时期,西方基督徒向中国传播的科学技术,虽然促进了西方科学技术在中国的传播,但它是为在中国传播基督教信仰服务的。以长生不死、羽化登仙为目的的道教对原始化学(即炼丹术)产生了哪些影响,即道教徒在原始化学方面取得了哪些世人瞩目的成就值得深入研究。

  《史记》记载了最早和炼丹有关的活动:一是秦始皇求仙药之事迹,“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同“炼”)以求奇药”。二是李少君为汉武帝炼丹,“少君言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而丹沙(砂)可化为黄金’”。至唐炼丹活动普遍流行,不仅儒家以及其他世俗之人参与炼丹,甚至许多佛教徒亦参与其中。儒家对包括外丹在内的各种方术的批判,佛教对道教炼丹术的攻讦比比皆是。然在炼丹术鼎盛的唐朝,儒家与佛教中参与炼丹的教徒亦不在少数,如出身儒家的张昌宗、张易之兄弟就曾为武则天合炼过金丹;许多佛教徒亦参与炼丹,如婆罗门僧那罗曾为太宗炼制丹药,《旧唐书》卷198记载:方士那罗,自言寿200岁,云有长生之术。胡僧卢伽阿逸多曾为高宗合炼丹药,《旧唐书》卷84载:胡僧卢伽阿逸多受诏合长年药,高宗将饵之。僧大通曾为宪宗炼制丹药,《旧唐书》卷16记载“山人柳泌辄怀左道,上惑先朝。……僧大通医方不精,药术皆妄。” 儒家、佛教中人直接参与化学活动的相关记载极少,儒家、佛教中人在炼丹活动中做出化学成就的就更少。《金石簿五九数诀》中记载唐麟德年间婆罗门僧支法林通过燃烧的方法辨别硝石:近唐麟德年甲子岁有中人婆罗门支法林负梵甲来此翻译,请往五台山巡礼。行至汾州灵石县,问云:“此大有硝石,何不采用?”当时有赵如珪、杜法亮等一十二人,随梵僧共采试用,全不堪,不如乌长者。又行至泽州,见山茂秀。又云:“此亦有硝石,岂能还不堪用。”故将汉僧灵悟共采之,得而烧之,紫烟烽烟。曰:“此之灵药能变五金,众石得之尽变成水。” 这一记载表明佛教徒支法林掌握了一定的化学知识,然用燃烧的方法识别硝石,中国南北朝时就已识得,陶弘景《本草经集注·上品篇·朴硝》记载:治病亦与朴硝相似,《仙经》多用此消化诸石,今无正识别此者。顷来寻访,犹云与朴硝同山,所以朴硝名硝石朴也,如此则非一种物。先时有人得一种物,其色理与朴硝大同小异,如握盐雪不冰,强烧之,紫青烟起,仍成灰。不停沸如朴硝,云是真硝石也。此又云一名芒硝,今芒硝乃是练朴硝作之。与后皇甫说同,并未得核研其验,须试效,当更证记尔。且即使支法林是一位对化学有一定研究的佛教徒,然无文献记载表明支法林曾参与炼丹活动。

  史料表明,唐时儒家与佛教中不乏参与炼丹活动的人,虽然取得化学成就的很罕见。但唐时道教以外的人,如儒教徒、佛教徒以及其他世俗中人,炼制丹药有助于将金丹术中的知识与技术传播到世俗生活中,推动唐代化学的进步。炼丹过程中需要的炼丹原料、烧炼得到药物以及烧炼方法等都与化学息息相关。今从抽砂炼汞、硫化汞的合成、制铜技术、炼制铜砷合金等方面论述唐代道教徒取得的化学成就。

  一、道教炼丹术与唐代抽砂炼汞技术

  “抽砂炼汞”中“砂”指丹砂,“汞”即水银,抽砂炼汞技术是通过丹砂制得水银的技术。丹砂是水银和硫磺的天然化合物,是道教徒炼制水银的主要矿物原料。战国时期,人们就有了丹砂与黄金共生的知识,《管子·地数篇》记载“上有丹砂,下有黄金。”这是战国时期人们寻找丹砂黄金的经验总结。在自然界中,丹砂易找,单质汞则难大量寻得。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中对天然单质汞的记载证实了这一点:“邕州右江溪峒归德州大秀墟,有一丹穴,真汞出焉。穴中有一石壁,人先凿窍,方二三寸许,以一药涂之,有顷,真汞自然滴出,每取不过半两许。”“每取不过半两许”,可见自然汞产量之低。

  唐以前主要采用低温焙烧和下火上凝法制得水银。唐人辑录的《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卷11《明水银长生及调炼去毒之术》中记载了用低温焙烧制得水银的方法:丹砂、水银二物等分作之,任人多少。(置)铁器中或甘埚中,于炭上煎之。候日光长一尺五寸许,水银即出,投著冷水盆中,然后以纸收取之。

  下火上凝法制得水银见狐刚子的《五金粉图诀》:取朱砂十斤,酥一合。作铁釜,圆一尺,深半寸,平满,勿令高下不等,错之使平,以为釜灶,亦令正平。然后取青瓮,口与釜口相当者四枚,以酥涂釜,安朱砂於中,其朱捣筛令于釜中薄而使酥气,然后以瓮合之,以羊毛稀泥泥际口,勿令泄气,先燃腐草,可经食顷。乃以软木柴燃之。……放火之后,不得在旁打地、大行、顿足,汞下入火矣。从辰至午当下之。待冷或待经宿,以皮毛袋取,著新盆中,以软苇皮裹新棉三四两许,好急坚缚,如研米槌状,于瓮中破之,安稳泻取尽罢矣 。

  这两种方法的缺点是很明显的。低温焙烧不仅容易使生成的水银蒸发,致使水银产量低,而且容易使操作之人出现汞中毒的现象。下火上凝法虽采用了密闭措施,但生成的气态水银在密闭容器中不容易转化为液态,且如果在瓮中凝结的液态水银过多,水银就会坠落,水银产量亦不尽如人意。唐以前虽已有生产水银的技术,但产量低。唐时人们发明了大量制取汞的新方法,即上火下凝法。唐陈少微《大洞炼真宝经九还金丹妙诀》记载:抽出汞。诀曰:先取筋竹为筒,节密处全留三节。上节开孔,可弹丸许庞。中节开小孔子,如筋头许大,容汞溜下处,先铺厚蜡纸两重,致中节之上,次取丹砂细研,入于筒中,以麻紧缚其筒,蒸之一日。然后以黄泥包袅之,可厚三分,埋入土中,令筒与地面平,筒四面紧筑,莫令漏泄其气,便积薪烧其上,一复令火透其筒上节,汞即流出于下节之中,毫分不折。忽火小,汞出。未尽尚重而犹黑紫,依此更烧之。令其汞合大数足,如红马牙、白马牙、紫灵砂,抽汞一同此诀。余别诀飞抽者,损折积多,而同抽诀最妙然,具列于其章上品也 。

  《龙虎还丹诀》中亦有关于“上火下凝法”的记载:右取筋竹为筒,节密处全贮三节。上节开孔,可弹丸许大。中节用小孔子,如筋头许大,容汞滴下处,先铺厚蜡纸两重,致中节之上。次取丹砂细研,入于筒中,以麻紧缚其筒,蒸之一日。然后以黄泥包裹之,可厚三分,埋入土中,令筒与地面平,筒四面紧筑,莫令漏泄其气。便积薪烧其上,一复时,令火透其筒上节,汞即溜下,于下节之中,分毫不折。忽火小汞出。未尽灰犹黑紫,依此更烧之,令其汞合火数足。诸法之中,此为要妙 。

  与低温焙烧和下火上凝相比,上火下凝有诸多优点。首先,“次取丹砂细研,入于筒中,以麻紧缚其筒,蒸之一日。然后以黄泥包裹之,可厚三分,埋入土中,令筒与地面平,筒四面紧筑,莫令漏泄其气。”说明该法的气密性较前两者好,不会使操作者汞中毒。其次“上节开孔,可弹丸许大。中节用小孔子,如筋头许大,容汞滴下处”。竹筒上节这样的反应装置以及中间类似现代冷凝器的冷凝装置便于汞的收集。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即是“汞即溜下,于下节之中,分毫不折。忽火小汞出。未尽灰犹黑紫,依此更烧之”,说明汞的产量很高。陈少微《大洞炼真宝经修伏灵砂妙诀》中记载:光明砂一斤,抽汞可得十四两,而光白流利,此上品光明砂,只含石黑二两。白马牙砂一斤,抽出汞得十二两,而含石黑四两。紫灵砂一斤,抽汞可得十两,而含石黑六两。上色通明砂一斤,抽出汞只可得八两半,而含石黑七两半。石黑者,火石之空黑也 。

  虽然不同种类的丹砂制取汞的量不同,然汞的产量较前两种抽砂炼汞方法已经提高许多。在唐代上火下凝法抽砂炼汞技术的基础上,人们继续使用上火下凝的原理,改进了抽砂炼汞的装置,不再使用竹筒作为反应装置,而是采用石榴罐式和未济式。其中宋道书《金华冲碧丹经秘旨》记载了石榴罐式抽砂炼汞法,其所用反应装置上为石榴罐,下为坩埚:石榴罐中盛辰砂十两,赤金珠子八两,磁瓦片塞口,倒扑石榴罐在甘埚上,埚内华驰水二分 。

  未济式抽砂炼汞法在宋时的应用或许较石榴罐式及其他抽砂炼汞法广泛,宋代典籍中多处记载了该种方法,北宋苏颂《图景本草》中记载的未济式抽砂炼汞法所用反应装置为上下两罐:(水银)出自丹砂者乃是山中采粗次朱砂,和硬碳屑匀,内阳城罐内,令实,以薄铁片可罐口作数小孔掩之,仍以铁线罗固,一罐贮水承之,两口相接。盐泥和豚毛固际上罐及缝处,候干,以下罐入土,出口寸许,外置炉围火煅炼,旁作四窦,欲气达而火炽也。候一时,则成水银溜于下罐矣。

  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亦记载一种未济炉式抽砂炼汞法,其装置为上下铁釜:邕人炼丹砂为水银,以铁为上下釜。上釜盛砂,隔以细眼铁板。下釜盛水,埋诸地。合二釜之口于地面而封固之,灼以炽火。丹砂得火,化为霏雾,得水配合,转而下坠,遂成水银。

  宋道书《修炼大丹要旨》也记载了一种未济炉式抽砂炼汞法,其装置上为坩埚下为瓶和土窑:朱砂十两,乳细,用松炭末和之,装在大甘锅内,至六分,用松炭末盖之。上用小瓦片装在上,用铁线结成一团片,盖在锅口,用铁线缚之。打一土窟,先安小瓶在窟内,瓶内用水将甘锅盖覆,转在瓶口,用泥封口,四围砖砌,上面用大火一缎,再加半炉火。每朱一两,可得真汞七钱。在瓶内去水,洗得诤。

  上火下凝法抽砂炼汞技术发展到宋代,反应装置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不再使用竹筒作为反应器和冷凝器,而改用石榴罐、坩埚、瓶、土窑、铁釜等器皿。上火下凝抽砂炼汞的化学方程式是:

  HgS+O2=Hg+SO2(条件是高温)

  与唐代使用竹筒相比,宋代使用的这些器皿具有耐火、耐高温、气密性良好等特点。需要指出的是,宋代对抽砂炼汞的改进在于具体容器,对于抽砂炼汞的原理仍沿用唐代炼丹家所发明的上火下凝抽砂炼汞的新方法,可见上火下凝抽砂炼汞法是一种比较优良的大量制取单质汞的方法。

  二、道教炼丹术与唐代硫化汞的合成技术

  硫化汞即上文论及的丹砂。唐以前人们就能合成硫化汞了,文献典籍中有多处相关记载,东晋成书的《神仙养生秘术》中记载:其一灵砂,灵少一料石七斤、水银一斤、硫黄四两,先将硫黄化开,次下水银,炒成砂子,住火了。其一秤轻粉诀,水银一斤、硫黄四两,先将硫黄于铁姚内镕开,次下水银于硫黄内,一处炒成砂与。将硫磺和水银炒成之“砂”即为硫化汞。化学反应方程式为:

  Hg+S=HgS(条件是高温)

  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之《金丹》篇亦有硫磺与水银合成硫化汞的记载,仅是放入反应物的先后顺序以及操作方法有所不同:又务成子丹法,用巴沙汞置八寸铜盘中,以土炉盛炭,倚三偶,堑以枝盘,以硫黄水灌之,常令如泥,百日服之不死 。

  除此之外,《周易参同契》中“硫磺烧豫章,泥汞相炼飞” 记载了硫化汞的合成。狐刚子《五金粉图诀》中“硫磺功能变银、化汞” 亦是人工合成硫化汞的例证。

  至唐时,外丹流派主要包括三大派别,分别是金砂派、铅汞派以及隋唐时兴起的硫汞派,其中硫汞派的兴起促进了合成硫化汞技术的发展。唐以前人们已掌握了硫化汞合成技术。唐时硫化汞的合成技术在前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首先,唐时人们认识到了在合成硫化汞的过程中要注意控制硫的氧化损失。唐以前不管是《神仙养生秘术》中记载的“水银一斤,硫黄四两,先将硫黄于铁姚内镕开,次下水银于硫黄内,一处炒成砂与”,还是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之《金丹》篇记载的“用巴沙汞置八寸铜盘中,以土炉盛炭,倚三偶,堑以枝盘,以硫黄水灌之,常令如泥”操作过程直接在露天环境中进行,均没有注意到硫的氧化损失问题。然在唐陈少微《大洞炼真宝经九还金丹妙诀》中注意控制了硫的氧化损失,具体操作:以黄土泥紧泥其瓶子外,可厚二分,以盖合之,紧密固济。……忽有青焰透出,即以稀泥急涂之,莫令焰出,炭尽为候 。

  其次,唐时已经注意到对硫的氧化控制,因此在硫磺用量上亦比唐以前少一两。《神仙养生秘术》记载所用反应物的量为“水银一斤,硫黄四两”,而《大洞炼真宝经九还金丹妙诀》则记载“汞一斤,石硫磺三两”。

  最后,在实验操作上,唐时制取硫化汞亦比唐以前精细许多。唐以前不管是《神仙养生秘术》中记载的“先将硫黄于铁姚内镕开,次下水银于硫黄内,一处炒成砂与。”还是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之《金丹》篇记载的“用巴沙汞置八寸铜盘中,以土炉盛炭,倚三偶,堑以枝盘,以硫黄水灌之,常令如泥”其具体操作法十分简单亦十分粗糙。而唐陈少微《大洞炼真宝经九还金丹妙诀》的操作方法却是相当精确,步骤清晰,与近现代化学的实验操作较接近:汞一斤,石硫黄三两,先梼研为粉,致于瓷钵中,下着微火,续续下汞,急手研之,令为青砂。后便将入于瓷瓶中,其瓶子可受一升,以黄土泥紧泥其瓶子外,可厚二分,以盖合之,紧密固济。致之炉中,用炭一斤,于瓶子四面养之三日。瓶子四面,长须有一斤炭,三日后,便以武火烧之,可用炭十斤,分为两分,每一上炭五斤,烧其瓶子。忽有青焰透出,即以稀泥急涂之,莫令焰出,炭尽为候。候寒开之,其汞则化成紫砂,分毫无欠。

  三、道教炼丹术与唐代炼铜技术

  唐以前人们对湿法炼铜已经有所认识。西汉淮南王刘安《淮南万毕术》记载“白青得铁即化为铜”。白青是胆矾,化学名称为硫酸铜。因铁的化学性质比铜活泼,因此能从铜的化合物中把铜置换出来。化学反应方程式为:

  CuSO4+Fe=FeSO4+Cu

  除此之外,东汉《神农本草经》记载:“空青……能化铜铁铅锡作金”,“曾青……能化金铜”,“石胆……能化铁为铜”,其中空青、曾青以及石胆均是铜的化合物。人们对湿法炼铜的认识是曲折的。虽然汉代时人们对铁与铜的化合物能生成铜已有初步认识,但两汉以后,人们则认为曾青得铁化为铜是诈术。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卷16《黄白》篇记载:故其能之,何谓诈乎?诈者谓以曾青涂铁,铁赤色如铜。以鸡子白化银,银黄如金。而皆外变而内不化也。宋寇宗奭所撰的《图经衍义本草》记载:陶隐居云……其黄黑者名鸡屎矾,不入药,惟堪镀作以合熟铜,投苦酒中,涂铁皆作铜色。外虽铜色,内质不变。

  陶弘景认为,铁与铜的化合物反应“外虽铜色,内质不变”,与葛洪“皆外变而内不化”的认识是相同的。可见不同时期的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有所不同,且认识的过程是曲折的。至唐时炼丹家们真正发明了胆水炼铜(即红银)的技术时,人们对化铁为铜的初步认识才转化为具体的技术,这可谓中国炼铜史上的一大突破。唐刘知古《日月玄枢论》记载:或以诸青、诸矾、诸绿、诸灰结水银以为红银,复化之以为粉屑。

  据考订,为唐代道教著作的《龙虎还丹诀》中亦有关于化铁为铜的记载:“以水银和青绿、石胆及诸药矾第,纳铁器中,煮结而成者,状如丹阳,体并有晕。”《龙虎还丹诀》不仅详细地记载了多种化铁为铜(即红银)的方法,且记载了化铁为铜的具体操作过程及注意事项,仅列举三种以作证明,在结石胆砂子法中记载:句容石胆子一斤、水银一斤右先取一平底铛,受五六升,或一斗已下者。以瓦石尽日揩磨铛内底上,令白净。就中拣取铛底平细者,即易揩磨,切忌油腻。如用旧铛,即须烧过,与火色同止,磨洗亦中。水没汞半寸已来,令容得汞药即得,不可令深。即下药一两,颗块,不碎总得投于汞上,以文火鱼眼沸己下,如水少,以匙抄热水,散泻于铛,绿令散流.入煮两炊久,一度,演计得一两砂子已上。须着气力紧演为佳。遍遍如此,以尽为限。所结一炊久,即可演,大抵不如多时。其句容每度下二两,亦得。药多结亦校多,口诀是水亦云火须浅火须文,为妙入。此法只用一味清水,不兼诸药,结时成,不同诸方,甚是上法。结以口吹水面开,当见水银自遍散,如煎饼状满铛底。加火临药时更秤意,其水银直上铛四绿来,故知药力气感化也。收砂子时,每度须以瓷片,于铛底熟刮下令诤,收之遍遍,如此以尽为度。如用跳子,中结亦得。

  在绿石胆砂子法中记载:句容胆子一斤、盥一大合、水银一斤,右并相和研,令断星子,纳入铛中,着七分水,以火煮似沸即得。便以砂盆子合之,以一筋枝令通气,时时以水于砂盆子上,少少淋下,令水散下。如此两日,当得六两已来砂子。又如能更加半斤,或一斤,取前砂子重结,向前药汁您留重煮汁,两度迭结了,更都将药汁添水,加煮三日,尤妙。砂子倍多,晕色却浅,有一出晕。

  在土绿结红银法中记载:土绿道永洲者,只用半斤,软者上半斤、盥二两、白矾四两先成灰、汞一斤,右先点米醋研药,后汞相和熟研,令断星子。然后以铁匙抄纳铛中,如鱼皮相。次平布于铛底,中心留一寸余地,莫令合。便以浆水有醋味者,煮前粉物良留。白矾二两,盐一两,并末之,待布药入铛着水了,并散药于汞药上,水合纔没一指已来,火令至文鱼目以下,铛底犹着得手。如此半日,即渐加火,令如小鱼眼已下疏疏然。又半日文,又渐加火,常如鱼眼。半日,又加火加水煮。半日都两伏时,并成砂子。一法说初结时,取三二两先结了砂子,打破作小块子,散投于铛内,初此相钩转。又砂子总成了,却布于铛底,还着一斤或半斤土绿,更煮一两日,倍得砂子,并退晕浅去。

  分析上述三种化铁为铜的方法,我们发现,唐代人虽然已经制得铜(红银),但并未真正认识到制取铜的原理。现代化学通过置换反应用铁制取铜的离子方程式为:

  Fe+Cu2+=Cu+Fe2+

  所以上述三种制取铜的化学反应中,真正起作用的是当时人们所用的工具“铛”,通过上述文字记载,并未发现人们已认识到这一点,因此,唐代人们虽然已经制得铜(红银),但并未真正认识到制取铜的原理。

  炼铜需要大量的铜化合物作为原料。唐时人们识得的铜化合物不仅在种类上超过了两汉,而且已经能清楚地说出不同铜化合物的产地、性状以及在制取铜(红银)方面不同铜化合物的优劣。仅就能制取铜的诸青而言,《龙虎还丹诀》记载:凡青有数十种,曾青最为上。其状如黄连,又似贯小真珠,长一寸半寸,或三两枚相缀,或直或曲,或深或翠色,时有金线,还绕其问,光缕璨璨。句容山谷中有,近甚难得,价重于金。其空青出于梓州,大小中心皆空,色甚鲜翠,其问有含水者。昆仑头青似杨梅,峰头飒飒然,大者如弹丸,中心实。句容、梓州青作片子,如碎钵盂,色青无彩翠,拣择并可用。又有白甘青,生甘土中,鲜翠美颜色,如豆许大,稍软,以指甲捐之得破,破处转鲜翠。此一味彼土人呼为白甘青,古来仙方及本草并不见载。又长偏青、白青、鱼目及善青散,出饶信等州,并杂青也,亦相类 。

  该段文字不仅描述了唐时已有数十种青,且较详细地说明了如曾青、空青、昆仑头青、白甘青、偏青、白青、鱼目及善青等诸青的产地、性状。

  唐时炼丹家们虽在水法炼铜技术上取得重大成就,但没有史料表明,水法炼铜技术在唐代应用于生产,然据考证水法炼铜技术在宋朝已大规模的应用于生产。胆铜的年产量曾达到1874427.5斤 。北宋末年经政府大规模推广,大观年间,胆铜产量约占当时铜总产量的15%,南宋乾道年间更增至81% 。

  四、道教炼丹术与唐代铜砷合金的炼制

  铜砷合金是道教徒在炼丹活动中发明的,从颜色上看有两种:砷黄铜和砷白铜,主要是因为两种合金中的含砷量不同。东晋葛洪在其《抱朴子内篇》卷16《黄白篇》中记载了两种用雄黄和铜制得砷黄铜的方法:

  方法一:当先取武都雄黄,丹色如鸡冠,而光明无夹右者,多少任意,不可令减五斤也。捣之如粉,以牛胆和之,煮之令燥。似赤土釜容一斗者,先以戎盐石胆末荐釜中,令厚二分,乃内雄黄末,令厚五分,复加戎盐于上。如此,相似至尽。又加碎炭火如枣核者,令厚二寸。以蚓蝼土及戎盐为泥,泥釜外,以一釜覆之,皆泥令厚三寸,勿泄。阴干一月,乃以马粪火煴之,三日三夜,寒,发出,鼓下其铜,铜流如冶铜铁也。乃令镈此铜以为筩,筩成以盛丹砂水。又以马屎火煴之,三十日发炉,鼓之得其金,即以为筩,又以盛丹砂水。又以马通火煴三十日,发取捣治之。取其二分生丹砂,一分并汞,汞者,水银也,立凝成黄金矣。

  方法二即务成子法:作铁筩长九寸,径五寸,捣雄黄三斤,蚓蝼蠰等分,作合以为泥,涂裹使径三寸,匮口四寸,加丹砂水二合,覆马通火上,令极干,内铜筩中,塞以铜合盖坚,以黄沙筑上,复以蚓蠰重泥,上无令泄,置炉炭中,令有三寸炭,筩口赤,可寒发之,雄黄皆入着铜筩,复出入如前法。三斤雄黄精,皆下入着筩中,下提取与黄沙等分,合作以为炉,火大小自在也。欲用之,置炉于炭火中,炉赤,内水银,银动则内铅其中,黄从傍起交中央,注之于地,即成金。

  《名医别录》亦记载:“雄黄……得铜可作金。”陶弘景注:“炼服雄黄法,皆在《仙经》中,以铜为金,亦出《黄白术》中。”

  有关砷白铜的最早记载见东晋成书的《神仙养生秘术》:炮砂四两、胆矾四两、雄黄四两、雌黄四两、硝石四两、枯矾四两、山泽四两、青盐四两,各自制度。右为细末如粉作匮,用樟柳根、盐酒醋调和为一升,用甘锅一个,装云南铜四两,入炉,用风匣扩,又瓦盖镕开,下袖砂二钱搅匀,次下前药二两,山泽一两,再绷混茸一处,住火,青如滑池内玲定,成至宝也,任意细软使用 。

  由以上文献记载可知,唐以前道教徒们已经能够炼制砷铜合金了,这虽与道教徒的炼丹信仰与炼丹活动密切相关,但他们是在无意识中发明了砷黄铜与砷白铜的。其中炼制砷白铜所用原料及操作方法如《神仙养生秘术》所述。

  唐时炼制砷白铜不仅原料种类有所减少,且在操作上先用砒黄、雌黄、胡同律等制成砒霜,然后用砒霜制取砷白铜。唐金陵子《龙虎还丹诀》中记载:砒黄三十两……雌黄八两……胡同律二两……盐二两……其药分作两鼎。每一鼎只可二十余两为准,多少得所也。以两匙头石灰,和前件拌了药,同拌令匀。即着石灰藉底,令厚一分已下,按令实。便下前件药末于鼎内,如锹背装,四面不用苦着炉,微着匙按,即且少着两匙覆上,便以手摩掌药面破,令与石灰相入,以匙微微按,令却如锹形。更以石灰覆厚二分已上,微按令得所,即以少水洒上面,至散湿,遂以盆子盖之。其盆子稍高,于常者一尺五寸。文武火烧两伏时,比常飞霜文武火,稍文为度。候寒开之,其霜当总在炉面上已卧讫,下并无脚,作白色,柔软细润可爱,揩臂如粉。其霜在炉内凝结,为一脾,约厚一寸余,纹理如束丝,不飞上盆子。余故号日外炉霜。别有半两,已来在盆子上,颜色不同,当别收,任将别用。又如有火候失飞不尽者,亦准前任重飞。

  升炼所得砒霜即用来炼制砷白铜,炼制过程:又成卧炉霜后,取前件霜,每二两点一斤。已上并用大斤大两。经修理了者丹阳,可分作两埚,每埚只可着八两,多少为得所乍可。已下不可过多,又不可少,少则埚中干。每一两药,分为六丸。每一度相续点三丸,待金汁如水,以物直刺到埚底,待入尽,即以炭搅之,更鼓三二十下,又投药。如此遍遍相似,即泻入华池中,令散作珠子,急用柳枝搅令碎,不作珠子,亦得。又依前点三丸,亦投入池中,看色白。未若所点药,不须将火烧,却药其物,即不白。更须重点一遍,以白为度。生药点埚甚难,所投点大,须在意玲热相冲,金汁进出埚。遍遍如此,折损殊多,其埚稍宜深作。若能使金汁如水点者,为上。

  结论

  道教炼丹术在唐代达到鼎盛,一方面得益于唐王朝奉老子为祖先,尊道教为国教的大力支持,使得丹道和黄白理论大放异彩;另一方面得益于唐代嗜金丹成风的社会氛围,进一步促进了炼丹术的发展。唐时不仅有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嗜金丹成风的社会氛围,又除道教以外,有儒家、医家甚至佛教中人参与炼丹活动。在这样的社会氛围的影响下,炼丹术达到鼎盛,即炼丹术的发展与儒、释、道甚至世俗中人都有密切关系。然而,儒家、医家甚至佛教中人参与炼丹活动,有助于将金丹术中的知识与技术传播到世俗生活中,推动了唐代化学的进步,但在促进炼丹术发展方面所起的作用是间接的。道教徒却在前人取得的炼丹术成就基础上,对唐代炼丹术(即化学)产生了重要影响,并在许多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通过对比我们发现:抽砂炼汞方面,与唐以前采用低温焙烧和下火上凝法制汞不同,唐代道教徒发明了大量制取汞的新方法,即上火下凝法,这种方法有诸多优点。在硫化汞合成技术方面,唐代道教徒在合成硫化汞时开始注意控制硫的氧化损失,从而在硫磺用量上比唐以前少一两。除此之外,与唐以前相比,唐代制取硫化汞在实验操作上更加精细。在炼铜方面,唐代道教著作中所记载的铜化合物不仅在种类上超过了两汉,而且较详细地记载了不同铜化合物的产地、性状以及在制取铜(红银)时不同铜化合物的优劣。在铜砷合金炼制方面,唐代炼制砷白铜不仅原料种类有所减少,在操作上亦有变化,即先用砒黄、雌黄、胡同律等制成砒霜,然后用砒霜制取砷白铜。唐以后,随着唐王朝的衰落以及道教徒对所炼得丹药毒性的逐步认识,道教金丹术逐渐走向没落,逐渐被道教内丹所取代,然道教徒们在炼制丹药过程中所取得的部分化学成就却被后世传承下来。如抽砂炼汞技术在唐以后得到继续发展,水法炼铜技术也被后世大规模地应用于生产实践。

  究其更深一层的原因我们发现,儒、释、道炼丹术对唐代化学影响程度的不同在于其最终的信仰不同。儒家追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伦理,佛教徒们追求精神的轮回,道教徒追求长生不死、羽化成仙。信仰的终极目标不同,导致儒、释、道对炼丹术的重视程度不同,最终使得三教对炼丹术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参考文献省略)

  (本文节选自刘芳著《道教与唐代科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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