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范长江先生奠定了中国无产阶级新闻教育的基础,作为中国无产阶级新闻教育的奠基者,他所倡导和践行的新闻记者“自我教育”思想,既符合当时时代的要求,也符合新闻学的学科特点。对此,我们应该很好地加以总结并继承,进一步改革我们当下的新闻教育工作。
关键词:范长江/新闻教育/新闻思想
作者简介:吴廷俊,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授(武汉 430074)。
范长江是中国现代新闻史上绕不过去的人物。有关范长江的研究不仅时间长,而且成果多,据有关研究者检索,从1957年至2014年1月,仅研究论文就有570余篇。这570多篇论文的内容大致分为人物研究、作品研究两大类,人物研究包含有范长江新闻思想和长江精神研究等。[1]从这个检索结果看,在这众多的有关范长江研究成果中,唯独没有范长江新闻教育研究。
是范长江没有新闻教育的思想与活动吗?笔者初略翻阅了一些资料,得出的是肯定的结论。范长江之子、新闻传播学者范东升先生对笔者说,据我所知,我父亲在加入共产党之后,对于开创中国新闻教育确实有重要贡献。因手头缺乏资料,没有这方面的论文发表。实际上,范长江不仅是加入共产党之后,而且加入共产党之前就有丰富而独特的新闻教育活动,并形成了独特的新闻教育思想。本文试图对范长江的新闻教育思想和实践进行初步探析,以弥补范长江研究在这个方面的不足。
一、重视新闻人才的培养
范长江重视新闻人才培养不是忽发奇想,也不是凭空虚幻,而是基于现实新闻业发展的需要而提出来的。1937年“7·7”卢沟桥事变后,国家出现前所未有的变动局面。抗战的怒火燃遍神州大地,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全民奋起抗战。配合军人拿起枪杆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威武雄姿,文人拿起笔杆,口诛笔伐形成强大抗战舆论,新闻记者更是冲锋在前。在全国各个战场上,都能看到勇敢的记者冒着硝烟采访的身影。范长江是其中最耀眼的明珠,他从卢沟桥到察哈尔、晋北,从苏皖战场到台儿庄前线,从徐州会战到武汉保卫战,在繁忙的战地采访中,他写出了一篇篇著名的报道,同时,也发现了新闻界种种与抗战形势不相适应的问题。
(一)抗战形势急需补充大量新闻人才
战局千变万化,造成普通民众新闻欲激增,但是现有报刊太少,远远不能满足民众需要[2],尤其是战区中军队和民众的文化食粮太过于缺乏。范长江在前线采访时,发现一般军民很难看到后方较完善的报纸。“在准河南岸的军队,有些青年军官告诉我们,他们已经二三月未见到报纸了。范长江说:“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抗战一方面是物质基础,一方面是精神信念。”如果抗战军民看不到报纸,就等于与世隔绝,“他们只知道他们当前极小范围的事情,在他们直接经验以外的事情,完全没有办法知道。战争时间愈长久,战争内容愈复杂,而他们的头脑反而愈简单。”“精神上已成了野人了”[3],这样的军队这就很难长期支撑下去。因此,必须创办和出版更多的报纸供应前方。
出版报纸,除了必要的资金,就是必须要有经过专门训练的新闻人才。
(二)原有新闻记者素质急需提高
范长江还看到,当时,“大多数新闻机关使用新闻记者,很少注意到他们的学习问题。只要他们有一点编辑采访技术,能够敷衍工作,就算了事,并不要他们有多大的造就。”[4]而抗日战争是一场关乎中国生死存亡的大战,全民的抗战建国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伟大事业,它要求新闻机构不能仅仅营利,而应该服务,为抗战大业服务,新闻记者不能仅仅把自己的工作当成一种为稻粱谋的职业,而且应当当成一种事业,一种谋民族抗战建国的大事业。在抗战宣传实践中,范长江深深感到,原有的新闻工作者,无能是记者人格,还是新闻技巧都远远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不能担当起抗战建国的重任,因此必须经过重新学习来一个彻底转变,才“能担负真正指导舆论的工作”[5]。
关于人格提升,范长江在《今后之战时新闻政策》中说:“新闻记者不能作普通文化工作者看待,其影响于人心者太大,故新闻记者本身应有之训练,远比一般文化人要加强。”[6]因此,战争时期新闻记记者要特别加强人格修养。在《建立新闻记者的正确作风》中,范长江指出:“中国新闻事业,在平时大家并不觉得有急不可待的缺点,要大刀阔斧地来改变。”“然而,当战争紧张到全民族的生死存亡的时候,新闻工作的影响就显著了”,这种情况,“客观上要求新闻记者人格之健全更大”,若记者人格不健全,就会因“外力所诱惑”而“不忠实的做新闻工作”,“使国民是非颠倒,毁誉失真,丧失正确而有力之国民舆论,则难以支持战争”,“这种现象如果令其长存,则如何恶劣地影响于社会”,因此,对战时新闻工作者来说,必须把“人格问题”视为“根本的第一的信条”。记者必须牢固树立起这样的观念:“有了健全高尚的人格,才可以配作新闻记者”。[7]范长江指出,新闻记者人格“最低限度的”有两点:“第一,必须绝对忠实。我们必须以最客观之态度,从事于新闻工作,我们绝对不能挟丝毫私人感情于新闻工作中,是非善恶,我们不能论人,只论事。第二,必须生活于自己正当工作收入中。无论如何个人不能得非工作报酬的津贴与政治军事有关之津贴,它本质上带有浓厚的毒质,最易摧残一个有希望的新闻记者的前途。”[8]
为了提高记者的业务能力,范长江还结合自己的实践和经验专门撰文《怎样发战事电讯和写战地通讯》,就战时新闻工作中经常使用的两种最主要的报道形式——战事电讯和战地通讯的重要性、所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改进等问题进行论述。
只有提升人格,一方面提高技能,记者具备以下7个条件,才配当一名战时新闻记者:(1)正确而坚定的政治认识;(2)献身于新闻事业的志愿;(3)刻苦耐劳的身体;(4)相当的知识修养和写作能力;(5)比较干练的组织能力;(6)相当的编辑和印刷技能;(7)最基本的社会关系[9]。
原有学校的新闻教育本来规模就小,加之受战争影响有的关闭,有的迁徙,人才培养更是跟不上时代的需要。那么,大批量的战时新闻记者,采取什么样的教育方式培养出来呢?1938年1月28日发表的《今后之战时新闻政策》一文,范长江对此有充分、明确的阐述。他在该文中说:“过去新闻记者公会之组织,虽遍于全国,而其所及于新闻界之影响,自优良方面观察并不很多。盖此种含糊混沌之组织,以之代表各报之主持人,则嫌不足。以之代表广大的新闻从业员,则一般从业员无过问力量。今后应在新闻记者公会之内,奖励新闻界自动分组两会,第一为报业者协会,第二为新闻从业员协会。前者为经营报业者之结合,应与新闻指导机关合作,讨论战时新闻纸之分布,内地新闻纸之补助,报业困难之解除,与一般新闻原则之商榷等。后者为纯从业员之组织,其作用在经常讨论战时政治军事经济诸问题,请新闻指导机关随时出席报告,并随时请专家演讲,关于新闻工作技术之提高,与工作环境之改善,皆在研究之列。”新闻从业员协会应担负起对新闻记者教育与培训的责任,“定期举行讨论会,在政府补助之下,举行编辑采访等训练班,目前尤应加强战时采访之训练,一面改进旧习惯,一面加添新方法。对于一般新闻从业员之健康改进与知识修养,尤应特别注意”[10]。
基于这样的认识,当年3月,范长江力主将“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协会”改为“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使其部分地担负起新闻教育的任务。在《青年记者学会组织的必要和前途》一文中,对此做了明确说明。他说,“协会”这个名称对于我们教育和工作的意义表示得欠鲜明”[11],更名为“学会”,意在突出“学”字,使学会充分发挥教育功能。并指出,更名成“学会”,“自此奠定我们自己教育与工作的组织基础,我们将更鲜明的走上我们教育和工作的大路”[12]。《学会宣言》写道:“为了训练成功大批健全的新闻干部以应付将来新闻事业的需要,我们不能不起来组织,不能不赶紧以集体的力量,加强自我教育,加紧自我扶助。”[13]
基于同样的考虑,1938年10月,范长江奉周恩来之命创建的“国际新闻社”(国新社),与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一脉相承,除了是一个新闻通讯社,也是一个新闻人才培养机构,除采写新闻稿件外,也把“新闻干部之团结与教育”放在很重要的地位。范长江要求,国新社的每一个同人,要正确处理学习和工作的关系,做到工作与学习兼顾,再忙也不能放松学习。“只有在不断的学习进步之下,才能保证工作的成功。”[14]
范长江创办新闻教育,一发不可收拾。抗战胜利后不久,他奉命带领一批新闻工作者进入苏北重镇淮阴,在这里重建华中新华社、着手筹备《新华日报》(华中版)出版的同时,还筹建华中新闻专科学校。1946年2月15日,华中新闻专科学校开学,范长江亲任校长,还亲自讲授《人民的报纸》。同年9月,陕甘宁边区延安大学开设新闻班,范长江受聘担任新闻班的首任班主任。[15]1949年11月,范长江在北京创办新华总社新闻训练班,后在担任《人民日报》社社长时期,为了培养造就新中国新闻事业亟需的大批新型人才,又筹划创办了新中国第一所新闻学校——北京新闻学校,并担任校长。学校在举办新闻“普通训练班”的同时,还开办有“新闻研究班”,抽调已有一定新闻工作经验的业务骨干,进行新闻业务深造,以培养当时所需的更高层次的新闻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