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央对外联络部起,几十年来,几乎一直在刘克明同志的领导和关怀下工作、成长。我习惯叫他“老刘”。如今,老刘虽已离开我们整十年,但他的音容笑貌、举止个性,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始终留在我的心中。
长期的相处,让我有机会感受到这位老领导、老专家平凡又独特的感人之处。
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与其他三位刚毕业的同学,被安排在中联部一处,即苏联东欧处(相当于局级)工作。处长是德高望重的叶蠖生同志,而主管苏联事务的副处长是刘克明同志。
第一次见面,刘克明先生就给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概是8月底的一天,当我们几个走进刘克明的办公室,他正端坐在椅子上办公,看见我们赶忙起身跟我们打招呼并让我们坐下。他西服笔挺,系着彩色领带,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抽着熊猫牌香烟。在烟雾缭绕中,老刘声音洪亮又亲切地给我们介绍了处里的工作,并希望我们努力工作,提高外语水平等。我们回到办公室后,不一会儿,只听到走廊里传来了噔噔的皮鞋声。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往外看,正见老刘步履矫健,一阵风地走了过去。下班后,我们几个在部里大院的宿舍里谈起自己的领导,有个同学面露惊奇地说:“怎么我们的领导穿着这么考究,真是难得一见啊!”
是呀,在那个年代,社会上穿西服的人已很少见了,更不用说在机关里,如此穿戴,一派洋气,甚是惹人注意。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老刘曾在20世纪50年代,长期被组织派往总部设在捷克布拉格的世界工联联合会工作,因此打扮上显得海派洋气。渐渐地,大家也对其上述行头不足为奇了。
老刘自学成才,通晓俄、英、法语多国语言,熟稔苏联东欧各国的人文经典。这在当时中联部的干部中,也是不多见的。我有时去他的办公室,常见到他低着头,聚精会神地阅读外文报刊,便好奇地问他:“老刘,您还亲自看外文报纸,不是有‘大参考’(指新华社每天出的两大本有关国际动态的中文参考资料)吗?”他放下报纸,抬起头吸了一口烟,便十分认真地说:“不不不,必须自己阅读外文报刊,掌握第一手原始资料,有时候看上去并不显眼的报道,内容也可以从‘大参考’上读到,但你不知道,它的原文被安排在哪个版面,什么位置,正中央还是犄角旮旯,我们从这些细枝末节中,可以发现重要的国际动向。”老刘语重心长的教诲,对我这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而言,可谓醍醐灌顶。于是,老刘成了我在研究工作中的启蒙老师,使我养成了一生爱看原文报刊的习惯,受用终生。
老刘严谨、认真的研究精神,使他能及时捕捉到国际上的新动向、新情况,并提出最新的研究课题。记得20世纪70年代,西方遭遇经济危机,苏联抓住机遇,通过补偿贸易等多种多样的形式,大量从西方国家引进外资、技术设备及人才,从而壮大本国的经济、科技,军事实力进一步增强。老刘注意到这些情况,便组织有关人员对此现象进行研究,并陆续撰写了一系列内部报告,这些报告对我国社会发展的政策制定提供了一定参考。
老刘虽长期担任领导干部,但为人随和、坦诚,因此,我们很敬重他,但并不怕他,偶尔还拿他开个小玩笑,他也不生气,一笑了之。
有一年夏天,那时单位没有空调,老刘手拿折叠扇来到二楼的一个办公室布置工作。结束后,他忘了拿扇子。我们中的一个年轻人,做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在这把扇面的右下角用铅笔写上了三个字:吴主扇,并故意把“吴”字写得很清楚,而后面的两个字模糊不清。第二天,老刘又来到这个办公室谈事,见到这把扇子后自我咕哝着:这不就是我的扇子吗?当他打开一看,见到“吴主扇”三字,也没有细想就说:噢,不是我的,随即放下了。周围的几个同事都抿嘴一笑,面面相觑。后来,那人把扇子上的字擦掉了,趁老刘不在办公室,悄悄地放了回去。对此,老刘既不问,也不追究,一笑了之。
老刘性格开朗,多才多艺。每逢单位举行春节联欢会,有人建议他唱支歌时,他从不推诿,以东北人特有的豪爽,接过话筒,挺起胸膛,高唱“在太行山上”“革命人永远年轻”等红色歌曲,其嘹亮、圆润的歌声,经常引得满堂喝彩。
作为我国著名的苏联东欧问题专家,刘克明先生一生严于律己,兢兢业业,襟怀坦荡,平易近人,他的精神品格值得我们铭记。
老刘,我们永远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