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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方法与中国现代哲学话语体系建设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网 
发布时间:202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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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地看,20世纪的中国哲学是中国哲学家们在与西方哲学的交往和冲突中逐渐确立起来的,胡适、冯友兰、张申府、张岱年等人在借鉴西方哲学的研究模式和方法基础上开始中国哲学体系的构建。在方法论上,这种借鉴和交往突出表现为西方的逻辑分析被引入到中国哲学的研究之中,思想的论证与理性的思辨,共同被作为哲学研究的基本方法,直接运用在当代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建构之中。

  中国传统哲学在方法论上以赋比兴而见长,由此产生了许多富有启发性的思想。然而,这种以想象比附的方式在哲学上所做的研究,却招致了如胡适、冯友兰等人对中国传统哲学由于缺少逻辑论证而受到的批判。中国现代哲学早期的这些哲学家们力图用西方的逻辑方法去补充传统哲学的论证空缺,由此形成了中国现代哲学的新形态,即以逻辑论证和辩证方法的结合,共同建构了一种既不同于西方哲学又不同于中国传统哲学的“第三条道路”。

  在西方哲学传统中,逻辑学是形成正确认识的推理要求,辩证法则是理解和解释世界的基本方式。哲学家们对逻辑学的运用基本上与他们的哲学立场无关,但对辩证法的理解和运用,则主要基于哲学家们的哲学立场。这样,对辩证法有不同理解的哲学理论,都可以而且必须采用逻辑的方法,这是由逻辑学的方法论特征决定的。因而,在西方哲学传统中,逻辑学成为哲学研究的基础部分,并且构成了一切哲学观念产生的共同前提。但在中国传统哲学中,名实之辨则被看作是思想上的雕虫小技,微言大义才是哲学洞见的主要形式。虽然推理说明始终存在于传统哲学论证的每个解释环节,但最后的结论总是基于具体的解释语境而给出。而且,整个解释框架并不存在某个共同的逻辑基础。这样,中国传统哲学家总是满足于对具体理论观点的语境解释,而不追求某种可以共同使用的推理形式和论证方式。

  与西方哲学把形而上学作为逻辑推论的根据不同,中国现代哲学解释路径的最大特点,是逻辑学与辩证法的结合。在中国现代哲学的话语体系中,辩证法被看作是可以运用于所有哲学讨论中的有效方法。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世界的本体论起点,而辩证法则被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活的灵魂。这里的“活的灵魂”,就意味着辩证法无处不在,万事万物的矛盾、运动和发展,被作为解释一切事物变化的根本方法。中国传统哲学中的辩证法则体现为“易变”“道化”“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之中,如何解释事物的变化发展则成为汇通天下的秘籍法宝。因此,辩证法在中国现代哲学中具有重要地位。这与当代西方哲学家们对待辩证法的态度截然不同。

  自黑格尔之后,西方哲学家们对辩证法展开了一番口诛笔伐,并把哲学在当代科学时代的衰落直接归咎于辩证法的泛滥。虽然在欧洲大陆哲学家霍克海默、阿多诺和萨特等人那里,辩证法依然发挥着解释启蒙和理解人性的作用,但在20世纪英美哲学中占主导地位的分析哲学传统中,辩证法则被看作是一种“理性的狡诈”。即使在以麦克道尔和布兰顿为代表的匹兹堡学派中,辩证法也是被解释为黑格尔哲学的精神遗产而与理性的概念推理相结合,才重新伸张了辩证法在当代哲学中的些许地位。但在中国当代哲学的话语体系中,辩证法则被作为哲学论述的基础和出发点,体现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传统哲学和西方哲学的研究中。不过,在对具体问题的讨论中,中国当代哲学家们的工作方式则是以语用推理和语义解释对这些问题的理解展开论证,由此彰显这些哲学观点的合理正确。这表明,在中国当代哲学研究中,辩证法是核心和灵魂,而逻辑论证则是具体论述方法。两者的结合,才构成了中国当代哲学研究的基本形态。

  中国现代哲学研究主要提出了三种分析方法。一、文本考证。但这并非乾嘉学派的文本考证,而是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中提倡的分析方法(审定史料法)。这种分析方法最终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考据史料,还是要辨明真相,能够让这个史料分析变成一种哲学的研究方法。这种方式使哲学家们开始逐渐认识到分析的重要性。二、哲学解释。这是中国现代哲学研究的主要的方法。这种解释源于张岱年运用分析方法解析中国传统哲学的典范之作《中国古典哲学概念范畴要论》,他以这种分析方法创造性地构建了中国古典哲学的概念范畴体系。三、实践推理。这是对经验归纳和实证分析的结合,也是一种生活实践的行为规范。“哲学”这一理念正是通过实践智慧而在现代中国人中得到传播,而分析的观念也正是通过实证与经验的结合而深入到现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之中。

  中国现代哲学话语体系的建构,首先表现为逻辑推理在哲学话语体系中地位的确立。在王国维、梁启超、马相伯、张东荪、章士钊以及金岳霖等人的共同推动下,逻辑学作为独立哲学学科的地位得以确立,这也标志着建立在概念分析和思想考证的基础之上的中国现代哲学学科的形成。冯友兰的概念意义分析与张岱年的结构分析,为中国现代哲学话语体系建构作出了突出贡献。同时,新文化运动中提倡的“语体文”更为清晰地表达了哲学家们的思想,让哲学推理和论证得以清晰展现,为中国现代哲学建构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方法论工具,也为中国哲学研究走上分析论证路径提供了可能。

  中国现代哲学话语体系构建过程表明,胡适、冯友兰、张岱年等哲学家们使得中国传统思想与现代哲学实现了交融对接。这里的现代哲学包括胡适推崇的实用主义的科学实证方法、冯友兰采用的新实在论的思想理路以及包括张岱年接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辩证法思想。中国现代哲学话语体系被用于解释中国传统思想的经典古籍,由此使得中国历史上的经史子集等学问被诠释为关注宇宙—人生、殊相—共相、理性—情感、科学—社会等问题的中国哲学学说。在解释这些哲学学说的过程中,分析不仅被作为一种方法而普遍运用于经典文献的解读中,而且被作为一种哲学观念用于说明中国哲学的普遍性质。 

(作者系山西大学哲学社会学学院分析哲学研究所所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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