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是中国古代特有的金融组织，是金融业发展最具代表性的商业形式之一，民国时遍布全国并发展到顶峰。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钱庄所营业务涵盖了银钱兑换、异地汇兑、发放纸币（银票）、存款、借贷等当时主要的金融业务。到了近代，钱庄已成为沟通外商和联通外来资本的中介，为民族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资金助力。可以说钱庄是中国金融业发展，乃至中国近代化过程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在我国金融史、经济史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鉴于我国币制与民间金融变迁较为复杂，有关钱庄的起源问题，直至今日难有定论。

　　明代起源说

　　中国以农业为基础的传统经济，到了明代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商品交易更加频繁，贸易辐射范围扩大明显。与此相适应，传统金融业也有了相应的发展，部分学者认为钱庄起源于明代。明代虽然没有出现过“钱庄”这一名称，但已经出现了“钱铺”，他们将“钱庄”定义为与钱铺相类似的金融店铺，“钱庄”的名字仅仅是别称而已。

　　有学者从币制发展角度进行推论。在没有直接材料证明的情况下，他们取证于明代小说，引用《金瓶梅》《警世姻缘》等小说中的记述，“又想起那一日在钱庄上换钱，晁住正在钱庄上换金子”；“向得了南宫吉的本钱，在河下开了酒饭店，又卖青布，开钱庄，极是方便，吃的黑胖；今则肆无忌矣，甚至投靠势豪，广开兑店，地方不敢举，官府不能禁，此万姓之所切齿也”。多部小说中都提及了“钱庄”，这反映出当时“钱庄”在民间已较为广泛。他们认为明清两代采用的货币制度，都是以银两、制钱为平行本位，大数用银，小数用钱。早期钱庄的业务主要是从事银两和制钱兑换，而在清初文献中，习惯称钱庄为“卖钱之经纪铺”。据此而论，随着社会对银钱兑换需求的扩大，到了明代后期钱庄已经产生。

　　从业务角度来看，部分学者认为到了明末，钱庄已成为一种近代金融机构，不但可以兑换铜钱和金银，而且积极地“揽作放款”，对顾客“供给签发帖子”以便于取款，同时也有小规模兑钱业务。这种金融店铺由于业务涵盖面较广，符合明末私钱盛行的市场需求，因此在当时的金融活动中相当活跃。到了清朝，钱庄依旧以银钱兑换为主。钱庄也叫“兑换钱庄”或“兑庄”，兑换自然附带评定金银成色和重量的功能。随着钱庄的发展壮大，自元代出现主要负责银钱兑换的银铺被彻底取代。因此，通过对银钱兑换业务变迁的研究，可将钱庄出现时间提前到明代。

　　清代起源说

　　钱庄在清代发展、繁荣，到了民国前期达到全盛，大多数学者支持钱庄起源于清代。此说主要从金融业商铺的名称变化进行论证。钱庄由钱铺、钱店发展而来，大约在雍正、乾隆之际，最早见于乾隆年间的史籍记载，但各地称呼不同，京城称“钱铺”；福建称“钱庄”，也称“钱铺”；上海早期称“钱庄”“钱铺”，随后统称“钱庄”。当时“钱庄”主要的钱业商铺大多名为“某某庄”，如隆茂庄、恒茂庄、永泰庄、大和庄等。简言之“钱庄”是金融商铺的一个统称，因其业务、机构等最具代表性，故而统称之。

　　学者还从货币发展角度进行推论。由于银钱比率不同，“钱钞禁银、宝钞拥滞，钱银并行”（《明实录》），因而出现银钱兑换商。清康熙中期以后，国内局势相对稳定，商品经济快速发展，区域间交流趋于频繁，由于各地、各时期银钱兑换比率不同，导致从事银钱兑换这一业务的金融商铺发展迅速。钱庄是专门性金融商铺，其规模较大，资金量也较为充足，能够更好地为日渐繁荣的商业贸易提供支持。

　　还有学者从商业店铺形式发展角度进行论证。明代末年社会局势动荡，最早经营银钱兑换业务的是钱桌、钱肆。该形式最为简单，多以街边摊出现，所需要的运营资本也很少。其后发展到银号等形式，也是在制作、贩卖金银器之余，兼职从事银钱兑换。后来逐步发展出钱庄、钱铺这种专门性金融商铺，其包含了银钱兑换，以及借贷等业务。

　　从金融店铺的业务发展角度更能清晰展示钱庄出现和发展的轨迹。钱庄至迟在雍、乾时期就已出现。《清实录》乾隆三十七年记载：“盗劫银至二千余两之多，断无不分赃使用，即一时匿藏。日久亦必败露。且关署银色，易于识认。即如银铺、钱庄，交易之处，俱可稽查。而盗犯多系素来贫乏之人，若忽有银钱挥霍……”史料中盗贼获取的赃银进行交易必通过钱庄，银钱兑换为金融业务的根本。

　　乾隆之后，社会经济发展进入繁荣期，金融业也从萧条逐步恢复。随着社会趋于稳定，商品贸易频率加强，钱庄及时做出调整，增加了业务类型，在复杂的市场中得以生存，并发展壮大。钱庄除了增加存、贷等业务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钱票的发行。道光时期，许楣的著述中记载了该时期钱票的发行情况：“吾尝譬诸钱庄，钱庄之始也。出票以会银，银与票相准，无或失信后时，于是豪商大贾从而信之……故宋之交子，庄票之始也。”随着钱庄的发展，其信用度、影响力显著增强，直接推动其储银凭证——钱票，在区域内流通，成为当时市面承认的纸钞，也为异地汇兑业务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因此，通过钱庄名称的研究，以及对钱庄主营业务发展等方面的梳理，一些学者认为，由此判断出钱庄初始的时间应为清代，只有在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具有综合性业务能力的商业模式，这就是钱庄出现和发展的根源。

　　渐进发展说

　　对于钱庄起源研究，还有一些学者通过对传统金融商铺发展脉络及主营业务进行推导，将钱庄史料大规模出现的“同光时期”作为基准点，考察同时期的其他金融商铺，如钱铺、钱店等，通过追溯，找出其异同。他们认为，明代确实有钱铺，但要明确钱铺是否就是钱庄，如果二者确为同一，则说明钱庄产生于明代没有问题。如若钱庄经营多种信用业务，而早期的钱铺则仅仅经营货币兑换业务，那么，早期钱铺是钱庄的前身，钱庄是由早期钱铺发展而来的。

　　笔者认为，钱铺的产生与钱庄的产生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一般而言，钱庄的规模大于钱铺，清末票号衰落后直至民国初，全国的钱庄资本额为64910740元，占全国传统金融业的90％，可以说是一定区域内最重要的金融店铺，其涵盖业务也最为广泛。再者，钱庄数量最多，在不同地区开设分号，清代末期全国范围内有3829家钱庄，占传统金融商铺总数的88％，钱铺单独成号的占大多数；钱庄的业务包括银钱兑换、存、贷、汇兑以及发行钱票和同行拆借等，几乎涵盖了当时所有的金融业务，钱铺业务则以银钱兑换和存、贷为主。因此可以理解为，钱庄可以称为钱铺，钱铺却不一定就是钱庄，钱庄的范围更广。钱桌、钱肆较之钱铺年代更为久远，主要以银钱兑换为主，而且资本额很小，且业务和规模更为单一，只是钱庄业务涵盖的一小部分。

　　赞成钱庄渐进发展而来的学者也对钱庄名称进行了论述。他们认为，“钱庄”名称也是由于其在行业中有较多店铺名为“某某庄”，导致“钱庄”成为一个行业的统称，并且由于其业务最为全面、规模较大，逐渐从单一商铺的具体名称转变为整个金融业、钱业商铺的一种统称。这种“统称”情况是经过金融组织的发展而形成的，其主要基于地域性和长期习惯性称谓，以及钱庄较为深远的影响力。

　　根据以上各说，可以确认，钱庄的出现，并非始于明代，大致出现时间应为康熙后期至雍正时期。钱庄也非清代某一金融店铺的转型，它是社会经济长期发展的产物，既有金融业早期的钱桌、钱肆的身影，也有较为复杂的钱铺、钱店的业务特点。而通过对钱庄与其他钱业商铺的交叉研究，可以清楚地看到钱业商铺业务的联系与互补，形成了一种“泛钱庄”概念，使得钱庄成为中国传统金融业的集大成者。故“钱庄”之名深入人心，最终成为整个行业的代名词。

　　（作者单位：文化和旅游部清史纂修与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