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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西黄说”辨误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2-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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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代黄国是淮河南岸的诸侯国,这在考古发现中已得到证实。但有学者提出春秋时期在江汉之间还存在着另一个黄国,被称为“西黄”,以与“淮南之黄”相区别。淮南黄国在春秋早期被楚国所灭,但近年来出现了一些春秋晚期的“黄子某”铜器,故有学者认为这些可能是“西黄”之器,似乎印证了“西黄”的存在。关于江汉之间是否存在“西黄”的问题,在学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西黄说”的提出

  20世纪80年代,何浩先后在《春秋时楚灭国新探》和《西黄续考》中论证“西黄”的存在。第一,《左传》桓公八年记载:“楚子合诸侯于沈鹿,黄随不会,使薳章让黄。”何浩认为楚国当时还是一个小国,难以遥控淮南黄国,参与沈鹿之会的应该都是江汉诸国,《左传》里记载的这个“黄”也应该是江汉诸国之一。淮南黄国与楚、随等江汉诸国不在同一个地域,没有利害关系。

  第二,《左传》庄公十九年记载,楚“败黄师于踖陵”。此役的背景是楚国刚刚被巴人打败,楚文王回师郢都时被鬻拳拒之城门外。为挽回声誉,楚文王率师攻打黄国。何浩认为在楚国新败的情况下,楚文王率领这样一支军队长途远征淮南黄国,并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因此这个“黄”只能是“汉东邻近随国的一个小国”。

  第三,“西黄”与淮南之黄都敢于与楚国抗衡,但它们依靠的对象不同。“西黄”依靠的是随国,淮南之黄依靠的是齐国等北境诸侯。

  第四,鄂君启舟节中有“就”二字,有学者将“”释为“黄”,何浩据此认为其地“可能在今宜城以南至钟(祥)京(山)之间”,即在随国西南的汉水之东、涢水之西。

  第五,引用清代学者顾炎武的《天下郡国利病书》“黄国”的注释来证明黄(指西黄)、随两国的距离相近,并推测 “顾炎武也早已看出,此黄不同于僖公十二年为楚所灭的淮南之黄”。

  “黄随不会”中的“黄”应是

  淮南黄国

  针对何浩提出的召开“沈鹿之会”时的楚国是一个小国的论断,王晓勇在《有关古黄国的两个问题》中进行了反驳,他从传世文献中钩稽出楚国发展历程,认为当时的楚国国土虽然不广,但实力却不容小觑,而且发展迅速,其论甚是。楚国从西周中期开始发展壮大,到武王时更是成为连中原大国都惧怕的国家,《左传》桓公二年:“蔡侯、郑伯会于邓,始惧楚也。”六年后召开的沈鹿之会正是楚国主导的,说明楚国的实力强大。

  淮南黄国虽然不在江汉地区,但它与随国相邻。黄国的疆域范围主要是潢河流域和浉河流域,即现在的河南省信阳市的潢川县、光山县和罗山县。而随国(传世文献上记载的随国即考古学上的曾国)在春秋中期前的疆域范围大体集中在三个区域:漳河上游地区、滚水中上游地区、涢水中上游及其支流地区。张昌平《曾国青铜器研究》指出,“由随州顺沿涢水北部支流上行,穿越桐柏山进入信阳一带的淮河上游,至今仍然为交通线路”,“曾、黄两国在地理位置上作西南—东北向毗邻”,可见江汉随(曾)国与淮河黄国虽不在同一地域,但两国的确是近邻。

  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黄国”条下注曰:“《左传》桓公八年,楚子会诸侯于沈鹿,黄、随不会……而黄始见经,则黄与随为邻。”这里只是提到“黄与随为邻”,何浩所述“顾炎武也早已看出,此黄不同于僖公十二年为楚所灭的淮南之黄”不知所据为何。如前文所述,淮南黄国与随(曾)国的确相邻。

  随(曾)、黄二国不仅距离相近,而且世为姻亲。湖北省随州熊家老湾出土的曾国铜器群中有黄季大鼎:“黄季作季嬴宝鼎”,这是黄国之女嫁入曾国时所带的媵器。同样,也有曾国之女嫁入黄国所作的媵器,如传世的曾侯簠:“叔姬霝乍(迮)黄邦,曾侯乍(作)叔姬、邛嬭(芈)賸(媵)器鼎彝”,郭沫若考释“乍”字:“乍字乃迮省,嫁也,適也。”方勤《曾国历史与文化——从“左右文武”到“左右楚王”》指出曹门湾M1曾侯絴白的夫人可能就是黄国人,“郭家庙、苏家垄(两处均是曾国的贵族墓地)都出土了‘黄’国的铭文铜器”。这些都说明随(曾)黄两国通婚频繁,关系密切。

  淮南黄国之所以不参加沈鹿之会,并不是因为楚国弱小,也不是因为与江汉地区没有利益关系,而是自以为距离楚国较远,且有随(曾)国做靠山。2009年在随州文峰塔曾侯墓中出土的编钟铭文有“左右文武”内容,大意是随(曾)国始祖南宫适为辅助周文王、武王的重臣。从西周早期到春秋中期,随(曾)国都是周王朝经营南方的重要支撑力量,国力强大。在黄人看来,有实力强大的随(曾)国作依靠,楚国不能对自己构成大的威胁。

  此外,从楚国对不参会的黄、随(曾)两国采取的不同措施亦可侧面看出此黄国应该是淮南黄国。楚国对随(曾)国是出兵讨伐,对黄国则只是派使臣责问。王晓勇提出疑问,“假设此黄是‘西黄’的话,那么这个处在随楚之间,力量比随弱小的国家在拒赴楚的盟会之后绝不会只是受到楚的责问,相反,而离楚国较远,力量强大的随却遭到了楚的绕道进攻!这是很难让人理解的。” 因此,这个“黄”还是淮南之黄。

  楚文王所伐黄国应是淮南之黄

  何浩认为楚文王不可能在新败的情况下马上远征淮南黄国,并取得胜利。淮南黄国与楚国虽有一定的距离,但也并非遥不可及。据《谷梁传》记载:“贯之盟,管仲曰:‘江、黄远齐而近楚……’”说明在时人的观念中,淮河流域的江、黄两国与楚国是相近的。而且在楚国伐黄国之前,就已经讨伐过距离更远的位于汝水流域的蔡国,并在第二年出兵灭了淮水流域的息国。这些例子都表明楚国的扩张步伐早已到达淮河流域。

  关于楚文王率领伐黄的军队来源问题,赵炳清《楚国疆域变迁之研究——以地缘政治为研究视角》分析认为很可能是从息县调来的,因为息县离黄国很近。楚国在讨伐蔡国后的第二年即公元前683年出兵灭息,这在清华简《系年》中有记载:“文王……(获)哀侯以归。……明岁,起师伐息,克之,杀息侯。”灭息国后,楚文王在息地实行县制,并建立了一支实力颇强的地方兵团——息县之师。被巴人打败的楚文王为挽回颜面,率领战斗力强大的息县之师去讨伐淮南黄国,并取得胜利,应该是符合当时情势的。

  针对何浩所提出的“西黄依靠随国(曾国),淮南之黄依靠齐国等北境诸侯”的看法,王晓勇指出“淮南之黄直到僖公二年才投靠到齐的集团中来的”,而这距离黄国拒绝参加沈鹿之会已经过去四十六年。因此,淮南之黄不大可能如何浩所述因为依恃齐国等北境诸侯国而不参会。

  “黄子某”铜器为黄国遗民所作

  关于鄂君启舟节的“就”中的“”字,学界目前尚存在多种释读,除了读为“黄”字外,有学者读为“谷”,还有学者认为是“往邑”的复合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笔者认为,既然 “”字的释读本身就存在着争议,那么径以其中一种看法来论证“西黄”的存在,就更缺乏说服力。

  至于近年来出现的春秋晚期“黄子某”青铜器,朱凤瀚的《中国青铜器综论(下)》认为这是楚国灭掉黄国后,“未绝其祀,保留其公室宗族,但移封于他地,待遇当近同于封君”的证据。张淑一《出土文献黄国史迹钩沉》一文认为“楚国虽然征服了黄国,但并不会对黄人赶尽杀绝,而是在夺去了其统治权、杜绝了对自己的威胁之后,便为之编订户籍,任其各自谋生……其中之能力卓异者,还有机会被擢拔为封君和高级官僚”,其论甚是。

  黄国虽然被灭,但其遗民尚在楚国繁衍生息。如黄子娄盉上的铭文:“黄子娄以作叔芈母宾盉。” 这是黄子娄为其妻叔芈母宾所作的铜器。“叔”是排行,“芈”是姓,“母宾”是私名,“芈”是楚国王族的族姓,说明黄子娄的妻子是来自楚国王族的女子。黄国的遗民能娶到楚国的王族女子,说明这些黄国遗民的故国虽不存在了,但贵族的身份仍然延续下来。他们在铜器上标明自己的故国名称,只是表达一种对故国的追念之情。这些“黄子某”的铜器应该是黄国遗民所作,而此时的作器者“黄子”已经是楚国的贵族。故而,不能以此证明当时尚存在另外一个黄国。

  就目前所见材料而言,“春秋西黄说”缺乏有力的证据,传世文献和铜器铭文提及的与楚、随(曾)等国关系密切的“黄”应是淮南之黄。淮河南岸的黄国是一个早在西周晚期就出现的嬴姓诸侯国,公元前648年被楚国所灭。黄国后裔有以国为氏,黄国故地也成为黄姓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作者单位:陕西省社会科学院古籍整理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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